“祖父,您发什么呆呢?”冯汀不知何时来到了书房门前:“晚膳备好了。”
老者恍然回神,看向站在身侧的孙女,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好,等久了吗?”
“没有。”冯汀笑着摇了摇头,竖着冯太傅的视线望去微微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祖父,方才来的是太子吗……”
冯太傅微微点头,眉目间温和而深邃:“是啊,太子这几日有公务远行,过来辞别的。”
“这样啊。”冯汀眼底流露出一抹担忧:“那……太子他可说过要去哪里?”
冯太傅颇感诧异的看过去,恰好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心里颤抖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原状。
“陇西,你可曾听闻过一二?”
“陇西?受天灾之苦,百姓民不聊生,孙女也曾听过坊间传闻。”
垂下眸子,冯汀自认为很好的掩饰了眼底的情绪,却不知面前的老者早已洞悉了一切。
看着冯汀这副模样,冯太傅几乎可以确定心中的猜测,可是这个猜测却叫他倍感难安。
虽然太子是他的得意门生,可是冯汀是他最宠爱的孙女。
太子的身份摆在这里,冯汀与他注定难成佳偶。
纵使汀儿如今还在小心遮掩,可是自幼青梅竹马之情,他早该察觉到的!
“汀儿,你……”冯太傅张了张嘴,看到冯汀那双闪着星光的眸子顿了顿,良久叹息着摇了摇头。
“祖父?”冯汀不解的看向他。
“无妨,用膳吧,你父亲母亲该等急了。”摇了摇头,冯太傅率先迈开步子走去。
冯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好随着他走去。
一路上,老者几次三番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旦对上冯汀那双眸子,他的心头一哽,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冯汀那双眸子与其说是像她父亲,倒不如说像他亡故多年的夫人,当年他们两人也是这般的青梅竹马,早早订婚早早成婚,和睦的彼此携手度过了半生。
夫人离世的那一夜,他像是疯了一般的不吃不喝,恨不得也随了她去了,直到冯汀出世,看着那双像极了的眸子,他就再也不敢直视自己的孙女了。
生怕自己的私心会害得自己永远无法释怀。
都说男儿不该为情爱所困,可是青梅竹马自幼相伴,与其说是男欢女爱,倒不如说是彼此相伴的情深意切。
如今冯汀只怕也如他年轻时那般动了心,可是……
冯家素来有不纳二房的规矩,起初是怕女色误了人心,后来便成了约定俗成。
若是太子将来真的稳坐高堂,后宫三千能分给冯汀的又会有多少?
他这个做祖父的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孙女几分傲气必然不肯屈居人后,更何况是与人共事一夫?
冯汀敏锐的察觉出了冯太傅的异样,眼看就要到门厅,忍不住开口问道:“祖父,您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孙女说的?”
冯太傅踟蹰了片刻顿住了脚步:“你觉得太子如何?”
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冯汀愣了一下,良久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太,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勤奋努力,祖父您不是也常常夸赞他吗?”
冯汀眼神微闪,轻轻咽下一口唾沫,神情自如的问道:“祖父,太子殿下他怎么了?”
深深的看了冯汀一眼,冯太傅点了点头背过身去:“无妨,走吧。”
冯汀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联想到陇西一事,不禁更加担忧起来,坐上饭桌也是心不在焉。
这一顿饭吃的了然无味,不仅是冯汀,冯太傅也是心神不宁的,用过早膳冯大人率先起身,却被冯太傅招手留了下来。
冯汀知道他们怕是有话要谈,识趣的退了下去,站在门外心下却迟疑不定。
可是素来良好的教育不允许她去听人墙角,只好闷闷的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小姐,您看这个发簪怎么样?等您生辰那天戴上,肯定会……”
冯汀摆手打断了千川,见她神情不对,小丫鬟急忙走上去询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我没事。”冯汀摇了摇头,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下来翻看着,一双眸子却不自觉的出神。
风从没关好的门缝中吹进来,吹动了炭炉上的热气微微飘散,千川站在一旁惊疑的看着自家小姐手中就没翻过一页的书,心里的小人上蹿下跳的。
“小,小姐。”虽然冯汀不喜欢别人在她读书之时打扰,可是千川实在是觉得她的状态不对:“您,您这页已经读过半个时辰了……”
“什么?”冯汀抬起头眼里写满了茫然,千川指了指书页,随后又看向一旁然没了的半根蜡烛。
意识到自己出神了这么久,冯汀用力的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没事,可能是这几日累到了吧……”
说着,冯汀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扇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果然清醒了不少,可是看着愈发寒冷的天,她的神色却更加暗淡。
千川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单薄的背影,仿佛第一次感受到那具身体是如此的瘦削,仿佛轻飘飘的一吹就跑。
总是握笔,冯汀指节处留下了一个淡淡的茧,看起来虽不明显摸起来却十分清晰,冯汀摩挲着这块茧,指尖微微用力留下一个印痕。
又一阵寒风吹进来,彻底吹散了火盆的温度,也轻易的吹透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衫。
打了个寒颤,千川不管不顾的一把将窗扇关起来,转回头叮嘱道:“小姐,以前每年年关您总得病上一场,这几日刚有起色,您怎么能吹寒风呢?”
“知道了。”冯汀掠过她走到书桌前:“时候不早了,你不必候着了,下去吧。”
千川犹疑了片刻,将窗门关严实了才福身退下。
房门关闭,冯汀看着红泪低垂淌在了桌子上,随手拿起一根毛笔在宣纸上轻轻点缀。
屋外明月高悬,随着清风推动云朵而忽隐忽暗,繁星藏在月光下扑棱棱的闪着银光。
屋内的人却愣了神看着宣纸上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