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的轮椅只坐了两日就不坐了。
原本想借此让娇娇更心疼他,结果他做什么她都拿他的脚伤搪塞他。
要跟她亲近,她说他脚上有伤,他让她来,她又说没力气。
那行吧,退一步。
要抱抱,她说他脚上有伤。
行吧,他再退一步。
要亲亲,她说他脚上有伤……
气笑了。
他何时拿脚亲过她?
他最多不过是亲过她的脚。
晏时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大起大伏。
行,他再再退一步,他把轮椅丢了总行了吧。
她又说他脚上有伤要静养……
好一个静养。
咔嚓一声,蘸着朱砂的毛笔断成了两截。
初一捧着新一摞积攒下来的奏折,脚刚踏进书房一步就看见自已主子一脸阴沉地折断了手里的毛笔。
他看了看手里一摞高的奏折,默默将脚缩了回去。
初二捧着另一摞奏折走上来,“初一你站在这干嘛?”
“脚酸,拿一下。”话还没说完,奏折就到了初二的手上。
初二捧着奏折弯了弯腰,捧着半米高的左右晃了晃才没掉下来。
初二随着摇摇晃晃的奏折一路摇摇晃晃地进去,扶着屁股哆哆嗦嗦地出来。
奏折又不是他写的,踢他干什么。
“对了。”初二突然转身,“主子,一会那群老东西说要来议事。”
一个奏折从里面飞出来,吓得初二颠着屁股溜了出去。
妘娇听说晏时特地买了她最爱吃的点心放在书房里。
她屁颠屁颠过去,腮帮子鼓鼓的,咬着一颗糕点,“夫君真勤快,奖励一颗,啊~”
她端起盘子,走到书案旁,捏了一个喂到他的嘴里。
晏时下意识张嘴,生了好几天的闷气突然就消了大半。
“唔,这个太甜了。”妘娇又去捏另外一种糕点。
晏时的眸色敛了下来,暗淡了几分的情绪藏在睫毛下。
他嚼了几下,尝不出来。
嘴里的糕点无味,辛甜苦辣他都已经尝不出来了。
他再也不能像当初挑厨娘一样一道道尝过再送给她面前。
声音很轻道,“嗯,是有些甜了,我下次再买别的。”
“好。我今日要去找酒酒,你乖乖在家哦。我家夫君最棒了,即便一个人在家也会兢兢业业乖乖处理公务,早日开创盛世的。”
妘娇吧唧一下在他嘴角亲了亲,端着糕点又出了门。
小没良心。
那哄小孩似的口吻哄谁呢?
唇角浅浅翘起,晏时抬手抵住被亲过的地方,沾了几粒糕点碎。
从她嘴上沾落的。
他放进嘴里,入口即化。
还是尝不出味道,但心里好像尝出了一丝甜。
开创……盛世么?
这是她的新愿望么?
他躬身,将垫桌脚的奏折拔了出来。
……
书房里,众多大臣围坐在一圈。
如今晏时摄政,很多事都要他定夺。
“王爷,最近川北一带水患颇为严重,臣以为朝廷该派大臣去协助治理,早日止住,也能安稳民心。”都水监丞司道。
晏时冷冷地抬起眸,“你去,拟旨,治不好就杀。”
都水监丞司身形一颤,“王爷,臣以为……”
“十日之内水患治不好,即刻绞杀。”
“臣以为,臣即刻启程!”
晏时随手拿过一本奏折,声音沉沉恹恹,“陇西赋税少?”
度支科的官员看了一眼,晏时的脸色极其的臭,眉宇间一片戾色。
“回王爷,不知为何,陇西今年的秋收少了三成。”
晏时啪一下盖上奏折,“不知就去种,你去陇西种庄稼,明年秋收达不到赋税就杀。”
啊?
鬼使神差的,蓦地想起来妘娇见到乞儿都可怜的善心。
晏时又补了一句,“若强收赋税,即刻绞杀。”
度支科的官员冷汗冒了一额头,“王爷,臣先回去翻阅农书了,臣告退。”
这群闲的没事干的东西,连陂东最大的猪圈里的猪瘦了都得上一封奏折。
晏时直接派他去喂猪,喂不肥就杀。
奏折一封封减少,凡事上奏的人人手一封做不好就赐死的圣旨。
有些严重的,譬如主动请旨押送官银赈灾的户部尚书,赐一封九族消消乐,少一锭银子全族赐死。
自从这日起,晏时这里的奏折少了许多,皇帝的养心殿里积了两摞。
“你看看,这些都是那些大臣们离京前参你的。”皇帝指着奏折。
晏时神色恹恹,“谁参的,杀了。”
都杀了就没人参他了。
治本也治标。
“你!”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
晏时今天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眸子里极其的烦躁。
他今天簪了个钗子将长发簪起,红色发带被他一圈圈缠绕在手腕。
他好不容易处理完这些个奏折,能找着机会去逮他那日日不着家的小猫了。
原本他是要用这发带去林府将她绑回来的,他都已经出门了。
一封诏书又把他唤了过来。
他啧了一声。
“京城山高水远,川北的水患漫不到京城,自然不急。”
“陇西山多地少赋税年年重,京城物产富饶自然不知粒粒辛苦。”
“那说猪瘦的,哼,本王看肉都长他身上去了。”
皇帝被他说得哑口,“那你半道上劫走户部尚书押送的官银又是做什么?”
晏时的眸子冷了一瞬。
他从小吃着馊饭长大,后来当了质子还被那群皇子戏弄,让他与野狗抢食。
再后来驻守北疆,皇帝断了他的军粮军饷,他带着人开荒,最潦倒时啃树皮吃白雪。
他冷笑了一声,看向皇帝,“不劫怎能让他将这么多年吞掉的银子吐出来?”
长腿迈开,朝着皇帝走近,声音危险,“父皇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难道都不知情吗?”
长靴停在他身前半米远。
皇帝紧紧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叹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晏时低头轻笑了,声音却听不出来高兴。
“本王的父皇可不会派太医到王府,只会在本王的茶水里下毒。”
皇帝心抽了一下的疼,“时儿。”
晏时抿了抿唇,淡淡打断道,“你的好皇兄璋裕王,本王的国师,找到了吗?”
皇帝沉吟了一下。
从他见到他出生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儿子必定是极聪慧的。
“朕当年确实没有杀他,也没有弑父,真正弑父的是他。”
皇帝揭开当年的真相,皇帝念着手足之情将他囚在暗牢里,不知为何被他逃了出去,他被打晕在暗室成了璋裕王。
天下没有比他们更相似的双生子。
即便是颖妃也没有认出来。
璋裕王变成了他,所有折磨晏时的百般手段都是他使的,他不是他的父皇。
璋裕王囚了他二十年,前些时日他才从暗室逃出来,却再度让璋裕王逃走了。
“这都是朕造的孽,朕会处理好。”
说着,他慈爱地看了他一眼,“时儿,我……”
“说完了?”
晏时打断了他的话,抬起眸子,看不清情绪。
既不是他折辱他,他也就不跟他追究了。
他已经极大度了,再也没有旁的情感。
他只爱妘娇,也只想爱妘娇。
他的爱都给她了,再也抽不出一分一厘。
黑靴转了个向,朝着大门。
腕间露出一角红色发带,下一秒,被修长的手指捻在指腹摩挲。
声音掺着慵懒低沉的笑,“既说完了,本王要去逮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