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停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谢安和乌雪一脸懵。
谢安先下了马车。
初二走了过来,“主子说要去放孔明灯,先在此歇息一下。”
乌雪掀开帘子,弯身走了出来,只见黑夜里漫着好多个数不清的亮点。
她站在马车上,抬头望着天空,圆溜溜的眼睛里亮着光,嘴边挂着浅浅的弧度。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光暗了下来,多了一些水光,里面藏着一些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在怀念。
声音轻喃,“在苗疆,逝去的人会变成星星,孔明灯会将想说的话带给天上的星星。”
初一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抿了抿唇,“表小姐想去放孔明灯吗?”
乌雪转过身,垂眸看她,被泪花朦胧的眼睛弯了弯,“小初一你这是在约我吗?”
“嗯。”初一抬头看着她,“去吗?”
乌雪笑了,明眸皓齿,提着裙摆作势要跳下马车,“那你要接住我。”
初一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打开了腿,张开双手等着她跳下来。
这样他就能站得更稳了。
乌雪一如以往很多次那样落在了他怀里。
她和他并排走。
明明十几年前他在苗疆城下接住她的时候他才比她高一点点点,现在怎么高出两个头那么多了。
初二一屁股蹬坐到马车上,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晃悠着腿,看了两眼初一和乌雪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有点想花颜了。
等他回京了就找她放孔明灯吧。
目光一转,“哎,小侯爷你去哪?”
谢安摆了摆手,“我听说这附近有个善治心痹的大夫,我去拜访一下。”
医痴,无趣。
初二重新躺回了马车上,将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一手枕着后脑勺,一手竖着天上的孔明灯。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花颜,五个花颜……”
……
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地上零星落着几个被踩坏的纸人和吃完糖人的签子。
晏时牵着妘娇在街上随意的走着,两旁的小摊位都已经空了,只有摊位上点着几支烛火。
他一点也不意外,跟那年一样的场景。
妘娇也不气馁,这看看,那望望,时不时还晃着晏时的手,像是一点没被影响到心情。
这个小城很小,地处偏僻,这里的人安于一隅,跟外界接触很少,虽然没有京城繁华,但这里多了一点烟火气。
即便是没有人在街上,还是觉得很惬意。
告示栏只张贴了一张告示,贴在正中央。
两人走遍了小城,走到了河道边。
妘娇看着河面在发呆,晏时揉了揉她的脑袋,“不难过,我们回京再放。”
妘娇转头看他,“我想到了。”
“什么?”晏时有点猜不到她的想法。
妘娇眼睛亮晶晶的,提着裙摆快步走上石阶,“王爷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她跑到了告示栏,撕下了告示,又去小摊上拔起了上面的蜡烛。
等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只小船和一只燃得只剩一点的蜡烛。
她将蜡小心翼翼的滴在船中央,再将蜡烛粘上去。
“噔噔!”
妘娇捧起点着一支烛火的小船,蹲下身子轻轻地放入河道里,小船顺着水缓缓飘动。
她双手十指交叉,对着小船小小声地许了个愿,“求我夫君晏时平平安安。”
纤长好看的手指指着河道上孤零零的小船,巴掌大的小脸漾着明灿灿的笑脸。
说,“你看,这盏灯是你的哦,独一份。”
晏时站在她身后两级石阶上。
小小的船和小小的她都被装在了他眸子里,烛火很亮,他的姑娘也很亮,亮得他快要看不清了。
那只小船谈不上好看,甚至有些残败,烛火也很弱很暗,可他却觉得满天的孔明灯都不及它一分。
他抬手捂住了自已的眼睛。
喉咙有些发涩,喉结滚动了一下。
眸子好像湿漉漉的,多了一层水光,心脏一下比一下有力地跳动着,震耳欲聋。
他眨了眨眼睛,脸上多了两道泪痕,不止眼睛,手指也湿了。
湿意沾满了掌心。
这一年,浔江城的天空还是没有属于他的一盏灯,但浔江城的河道上有且只有属于他的唯一的一盏灯。
他的小姑娘这么爱他,他要怎么办呢?
要怎么样才能千倍百倍的去爱她?
妘娇三步两步走了上去,站在同一级石阶上。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我知道这个小船折的不太好看,但那是纸的问题!我折纸很厉害的!”
“真的,我们回家以后给你折一个超级好看的啊。”
晏时呼吸一滞,猛地将人揽在怀里,用了很大的力气,大得想把她揉进骨血里。
啪嗒。
颈窝多了一点湿意。
妘娇眨了眨眼睛,“你……哭了吗?”
晏时声音沙哑,“没有,风太大了。”
妘娇学着他平时哄她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背。
晏时不动声色地抹了抹眼角,直起身来,眼眶还泛着红。
“方才许了什么愿?”
妘娇弯着眼睛,露出两颗小虎牙,“祈求你平安啊。”
“把手伸出来。”
妘娇伸出了左手,晏时轻轻拍开,“另一只。”
“嗯?”
妘娇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眼睛无辜地眨眨,“这只手心出汗了,不牵了。”
晏时摊开手,“手给我。”
妘娇见逃不过,小声道,“你不准生气。”
“好。”
她磨磨蹭蹭地将手伸出来,搭在他掌心。
白皙娇嫩的皮肤上落着两滴凝固的红蜡印,像极了开在雪里的红梅。
妘娇已经悄悄扣掉了,但还有个红印在。
“你说过不生气的。”
晏时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气,我只是心疼。”
他低头,在红印上吻了吻。
妘娇笑道,“不疼了。”
“没给自已许个愿吗?”
妘娇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我忘记了。”
她转身看向河道,小船已经飘出去了好远,只能看到一点点,“没关系,我们下次灯会早点来许也是一样的。”
晏时牵着人回到停放马车的地方,临上马车前,他让妘娇先上去,说落了东西回去一趟。
他循着记忆,走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树丛里。
修长的身姿半弯着,扒着草丛,身后是一堆被他扒得弯下来乱糟糟的草丛。
他停在一处草丛前,舒了一口气。
凌乱下压的草前露出来一个用石头和砖块搭起来的可以挡雨的小屋。
石块和砖块不知道长了多少轮苔藓,斑驳着黄绿色的痕迹,粘在石块和砖块上。
石屋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玉菩萨,已经有点看不清样子了,还是他当年放在这儿的。
素来爱洁净的他仿佛看不见地上的泥泞,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那一晚,他在满天明灯下许了一个愿,世人都不知道,只有菩萨知道。
他说,求吾妻妘娇岁岁无虞,喜乐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