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馆。
两名粗使丫鬟正在洒扫庭除,就见舒欢提着裙摆风一样的跑了回来。
香茜正坐在正房外头的廊沿下喂雀鸟,瞧见她,慌张的立了起来,拦在她面前唤了声:“二奶奶……”
舒欢哪有心思搭理她,直接绕开她,匆匆两步走到正房门外,抬腿就是用力一踹——
门被踹得一晃,但是从内栓住了,没有踹开。
舒欢耐不住性子,又下死劲的踹了两脚,边踹边喊:“顾熙然,你给我滚出来!”
折腾的动静有些大了,散在四处的丫鬟们都聚了过来,心里都有些惶惶,不晓得这往日好脾气的二奶奶,怎么今儿发这样大的火,转着头四处找,偏生瞧不见往常跟着二奶奶的丫鬟美景,只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同样是贴身丫鬟的慧云。
慧云咬着唇不语,心里思绪万千,但不好上去劝,也不知该怎么劝,只好看着舒欢在那里使劲踹门。唯有香茜急得团团转,最后没办法,直接跪到了她的脚边,求着她道:“二奶奶,您……别生气……”
舒欢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干嘛下跪,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启了开来,随即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甜香从内透出,而云姨娘低垂着头站在门后,道了一声:“二奶奶……”
她的声音与往常不同,略带微哑,虽有惊惶之意,但掩不住的流露出三分娇慵,再看她长睫轻颤,情溢眉梢,浑身上下都透着入骨的媚态,舒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倒退了两步,恍然大悟起方才香茜阻拦下跪的原因了。
舒欢是跑回来质问顾熙然那简体字的事,哪能想到冷不丁撞上了这样的尴尬?眼前这情形,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她竟站在那里,呆怔怔的望着云姨娘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
直到顾熙然出现在云姨娘身后,轻唤了一声:“小欢——”
她才身子一震,清醒了过来。
顾熙然的声音同样微哑,再看他那一向清亮的眼眸,此刻深邃到望不见底,而浑身凌乱不整的衣衫,直接就说明了发生的事情……
欢你妹的!
舒欢简直快要被心底蓦然涌出的怒火给彻底吞没了,一句话都不说,掉头就跑。
她怕一旦开口,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可耻的眼泪,当着众人的面掉落下来。
只是愤怒倒还罢了,为什么会伤心难过?她不知道,也压根没工夫去想,心里反反复复的只有一个念头在那里闪烁——
关她屁事啊!
本来就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
他是不是穿越来的,关她屁事啊!
他和云姨娘有没有关系,关她屁事啊!
他从头到尾,是不是都在看她一个人的笑话,又关她屁事啊!
顾熙然微蹙了眉,想要追上去,却被云姨娘拦在了身前。
云姨娘弯腰从地上捡起两张纸,递了给他,怯怯道:“二爷,这是二奶奶拉下的……”
顾熙然接过一看,就是昨晚那张他一时兴起题了字的画,不知为何撕成了两半,不觉五指收拢,握紧,心里忽然疼痛起来。
……
舒欢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跑,只是想离蔷薇馆远些,再远些好了!直跑到被一面湖泊阻住了去路,她才伏在湖岸边的桃树上喘息起来,最后干脆顺着树干,一屁股滑坐到地上,将头脸埋进了膝盖里。
情绪极至的起伏之后,她心里倒清澈有如明镜,随之升起的,是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一直以来,都纳闷于顾熙然对她的那种无条件的好,好到她没有办法漠然视之,好到左右她的人生选择,好到她明知不可以还是忍不住要心动……
直到在画卷上看见那三个简体字,她以为一切都有了答案,于是按捺不住狂喜,按捺不住激动,按捺不住被欺瞒那么久的郁闷,冲回去找他质问,结果没想到看见了那样一幕!
一直对她那样好的男人,居然背着她,就在她的卧房里同别的女人滚床单!
这是多大的心理落差!
尤其是在此时!
她自以为找到了可以依赖并信任的人,可以不用再左右摇摆,可以安心待在顾家,可以有理由和勇力去面对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时!
方才的那一幕,给了她重重一击,让一切都变成了一场闹剧!
舒欢微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拼命的眨着眼睛,想要将那差点冲出眼眶的泪水给努力的憋回去。
不想哭!
不想为自己犯的傻而哭!
人家只是很尽职的对她好而已,根本就没有对她作过任何承诺,她有什么资格去生气埋怨……
眼泪还没完全憋回去,她忽然觉得后脑勺上一痛,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的砸了一下,于是那半含在眼里的泪水,就在顷刻间夺眶而出。
“呜——”一声哽咽抑制不住的冲喉而出。
舒欢没心情去看砸到她的是什么玩意,趴回膝头就放声大哭起来。
反正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再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回去,不如索性爽爽快快的哭一场,说不定哭痛快了,心里反倒会舒服些。
“喂,不是吧!”一个微带磁性的男音从她的头顶响起:“只是被桃核砸那么一下,至于哭这么凄惨吗?”
舒欢没料到这里还有人在,听见声音就条件反射的抬起头,隔着泪眼往上瞧了瞧,结果只看见茂密的桃枝间,露出一角月牙白的长袍衣摆。
她心情本来就不好,被人拿桃核砸哭后更是烦躁,哪里有耐心去揣度树上那人的身份?只觉得自己很倒霉,连想哭都找不到一个安静地方,当下也顾不上丢脸不丢脸了,一头哭,一头道:“烦着呢,别惹我!”
“咦!”树上那人一跃而下:“小丫头年纪不大,脾气倒还不小!”
小丫头!
此人那略带轻佻的语气,让这个词带上了亲昵暧昧的色彩,听得舒欢身子一颤,差点连隔夜饭都呕出来——
靠!压根就不认识你,装什么自来熟!
懒得同这种把肉麻当有趣的人说话,也不想追究他的身份,舒欢拿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拭掉模糊了视线的泪水,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翻身站起来往通往湖心的那道曲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