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送走赵东之后,就继续了自已的义诊生活,偶尔问一下马校尉有没有回来。
校尉剿匪迟迟不归,就算是一直淡定守在军营的吴都尉也有些着急了,连续派了好几队人马去找人,但就是找不到人。
三百人,还骑着马,就算人不吃喝拉撒,马匹和骡子总要留下一些粪便吧,但马校尉一行人就是跟水入江河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军营里的兵丁们已经有些不安了,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起马校尉他们是不是遇到了叛军,已经被叛军害死,还有人说马校尉带着那三百名好手,去投奔叛军了。
吴都尉急得嘴里起了好几个燎泡,还抓了五六个在军营里传播这些言论的兵丁,结结实实打了他们二十板子。
“柳州附近哪来的叛军,再敢胡说八道,本都尉必斩了你们以正军法!”
马校尉不在,吴都尉最大,他还真有斩人的权利,原本有些躁动的军营这才安静下来。
吴都尉这头风光无比,却是转头就带人去了三兴里,让柳意帮他开一些下火的药。
当然,开药在军营里找其他军医也能开,他来找柳意,主要是因为如今胡县里柳意的名声简直堪比神仙下凡,不光百姓敬佩她,就连流民也愿意听她的劝,退到了县外三里之地。
如果马校尉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恐胡县群龙无首出现骚乱,到时候,可能还需要柳意帮忙安抚。
“柳医师有所不知,我本是农都尉,负责的是军田,偶尔也会带人协同县尉征收赋税,虽然也会一些拳脚功夫,但带兵打仗我是远远不及校尉。”
吴都尉愁得整个人像是老了三岁一般:“这校尉不在,我是勉强将军营管住了,可日后,无论是流民闹事,还是乱军打来,我都无力应对啊。”
本来像是他们这种驻军,因为主要管的是剿匪,而不是打仗,一般派来的将士里,都是以校尉为主,其他官职为辅。
以前主官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上报朝廷,朝廷会再派人下来。
现在嘛……吴都尉总不可能从坟头里把朝廷挖出来让他们给派人。
柳意收回诊脉的手,依旧淡定:“阴虚火旺,我给都尉开一副药,喝了便好。”
吴都尉依旧发愁:“身子好治,心病难医啊,柳医师,也要多谢你常常送些肉食回营中,将士们偶尔能吃到肉,也就不会闹事了,所以这次校尉之事,我思来想去,还是想与你商议。”
柳意笑道:“我本来就是军中军医,为军中做事也是本分,都尉言重了。”
她心里很清楚,吴都尉来找她,跟那些送回去的肉食没有多大关系。
主要是她在胡县的名声越来越盛,俨然是已经可以一呼百应的程度了,如果马校尉真的出了意外,吴都尉想要稳住局势,肯定是需要助力的。
但看吴都尉的样子,比起自已稳住局势,他更想马校尉回来。
“都尉不必担忧,秦都尉不是还在营中吗?秦家可一向是左将军手下的勇猛之将,他可出了什么主意?”
怎么说秦争也是秦家之子,肯定是有些内部消息的。
说起这个,吴都尉脸色更苦:“秦都尉倒是也热心,之前便帮校尉写信回了秦家,打听左将军是否有意接下胡县。”
“只是前日里消息才传回来,胡县偏远,地势也不利于农田耕作,左将军那边……怕是有些看不上。”
柳意可以理解吴都尉的难受,可能在有的人看来,主将不见了,自已从老二变成了老大,直接管理七百人,听上去是很爽。
可问题是,这七百人每天吃喝就要花销一堆钱,胡县外面还有流民乱军,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哪天想不开来一波攻城占地。
马校尉勇猛善战,有他在还能挡住,吴都尉一个管种田后勤的,逃跑都不知道从哪里跑不会被夹击。
他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秦争毕竟病了一场,还是开了刀的,不敢就这么赶路,现在还在军营中休养。
有这么个秦家之子在,多多少少宽慰了一下吴都尉受伤的心灵。
到时候如果胡县真的被攻城了,性命攸关,秦争总要帮着出谋划策吧,他虽然年纪不算大,但也在战场上有了些许名声,总比自已强。
吴都尉诉苦许久才回了军营,他也不敢不回,现在校尉久久没有消息,他要是也不回去,可能明天军营就要哗变了。
他走后,柳意陷入沉思。
马校尉剿匪剿得人都没影了,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她也看得出来,马勇并不是那种会丢下整个军营离开的人。
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他不得不久久未归。
但胡县四周都偏僻,说句难听的,就算是盗匪,那也兜里没多少钱,肯定也不能发展成多么强大的势力。
如果不是盗匪的话……
柳意找来自已画的大安朝地图,看了一会,将手指点在了柳州北边方位挨着的灵州上。
鸡冠山连绵山脉,一头通胡县,一头通灵州,马校尉带人追赶盗匪,很有可能一路从鸡冠山追到灵州。
但灵州是三皇子的地盘,一向稳定,现在看来,是灵州那边出了问题?
柳意一边看诊,一边吩咐人去买粮食,又把金子兑成方便携带花用的小碎银,不光自已每天训练,还带着王在和学徒们一起练。
好在情况没有预料的那么严重,第七日,一列兵丁先是疾奔入城,直奔军营。
柳意迎来了她的第一位因箭重伤病人,马校尉。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说句阴间笑话,她以为自已看到了人形刺猬。
马校尉身上前前后后一共中箭十三根,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死。
送他回来的亲兵风尘仆仆,满目悲痛:
“我们追着那些盗匪入了灵州,结果灵州生乱,校尉带着我们一路拼杀,才杀了出来。”
“只是校尉受伤颇重,怕是要不行了,也是拼着一口气,才撑到回来。”
“还好校尉听了柳医师的话,一路上都在搜集药草,这才能在受伤后用那些药草抑制伤势,要不然,怕是路上就……”
马校尉当真是个猛人,被刺成刺猬了,一路上还快马奔波,现在竟然还有意识,手里紧紧抱着他的常用武器银钩长枪。
奄奄一息的对着赶来的吴都尉他们说遗言。
“我带回来的金银……亲兵护送……分出三成与我家人……剩下七成金银,和那些粮草……分给将士……人人有份……”
吴都尉眼眶湿润,握住了马校尉的手:“是,是,下官必定遵从校尉之令,人人有份。”
一旁的王在也跟着抹泪,马校尉可能并不是一个非常靠谱的主官,但他对手下人是真的没话说。
哪怕是到了将死之际,还记得手下兵丁。
马校尉还没说完,他艰难呼出一口气,看向吴都尉:
“你们……都是废物,不会打仗,盗匪,盗匪都抢不过,分、分了钱,就此散伙吧……”
被说废物的吴都尉很是悲壮的点头应下。
“还有,我……我若身死,我的那杆银钩长枪……陪葬,记住……谁也不准,用我的银钩长枪……”
“你们……废物……不准用我的……”
吴都尉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握着马校尉的手不断承诺:
“我们不用,校尉,我们绝对不用,你放心,那杆枪,我亲眼盯着它为校尉陪葬!”
马校尉面色灰败,却是放松的神情:“好,好……谁也不能,动我的……银钩长……”
话还没说完,他一直抱着的银钩长枪已经被柳意单手拎了起来。
失去长枪的马校尉:“……”
眼睁睁看着他失去长枪的吴都尉:“……”
柳意却是不管他们怎么想:“校尉重伤,怎么还能抱着重物。”
马校尉抖抖唇,手无力地对着虚空抓了两下:
“我……都要死了……你还我……还我的枪……我的枪……”
“要死的人可说不了这么长的遗言,我看校尉还能被抢救一下。”
柳意掏出刚用积分兑换的手术箱:
“王在,清人,消毒,准备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