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两公里,白新羽开始觉得体力不支,勉强跑完三公里,其他人都站军姿、练正步去了,他还在没命地绕着操场跑。大操场一圈是一千米,他还要跑四圈,他开始双腿发软、提不上气,感到每跑一步心肺就要炸开了,半圈没跑完,他就开始跑跑走走,好像下一秒就会一头栽倒在地。他这辈子没做过这么自虐的运动,也从来没累成这样过,他觉得许闯在故意整他,从上火车的那天起,许闯就看他不顺眼,迟到四十秒就让他跑四公里,太缺德了。他第一天就得罪了总教官,以后的日子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跑到最后,白新羽直翻白眼,几乎是挪着脚步往前走。他感到整个操场的人都在看他、嘲笑他,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让他想哭。他好想家,好想他妈,自已到底在这儿干吗?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跑到这种鬼地方活受罪?他想回家,立刻、马上回家。他实在跑不动了,一头栽倒在跑道上,趴在地上的一瞬间,他觉得那脏兮兮的地面比床还舒服。
“白新羽!”他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那声音掺杂在风里,飘乎乎的,还怪好听的……接着,他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架了起来,那手臂很结实,贴上去的胸膛又厚又硬,让人充满了安全感。他勉强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一个形状很好看的下巴,还有薄薄的淡色的嘴唇。
俞风城看他眼神有些涣散,用力拍了拍他的脸:“白新羽,你真晕了?”
冯东元和钱亮都跑了过来,冯东元紧张地说:“新羽?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许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去什么医务室,弄到食堂去,灌点盐水。”
冯东元小声说:“连长,他好像要晕了。”
许闯斜睨着他:“年纪轻轻体能这么差,就知道抽大烟、喝大酒了吧公子哥儿?按我说的,灌盐水去,正好也到了早饭时间了,吃顿饭就好了。”他蹲下身,用武装带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还差半圈,明天补上。”
白新羽恨不能彻底晕过去。
俞风城把白新羽背到了背上。
其实这时候白新羽已经缓过来一点儿了,至少走路应该没问题,但他懒劲儿上来了,也存着报复一下俞风城的心理,故意装晕,跟树懒一样,把全身重量往俞风城身上压,心想着少走一步是一步。从操场走到食堂三四百米呢,累不死这煞星。
俞风城把他往上托了托,背着他往食堂走去。冯东元和钱亮跟在两侧。
冯东元看白新羽脸色苍白,不停地拿手给他扇着脸,着急地说:“不会出问题吧?”
钱亮道:“没事儿,年轻力壮的,跑跑步能怎么样。”
冯东元叹息道:“你也是,早起一会儿不就好了。”
俞风城冷道:“他可能有那个自觉吗。要不是有人叫他,今天就不止七公里了。”
白新羽在心里偷偷骂着俞风城,可在内心深处,他也知道俞风城说的没错……今天为什么就不能早起哪怕一分钟,自已就不用丢人,也不用活受罪了。他趴在俞风城背上,鼻头有些发酸。如果他妈知道他在部队这么遭罪,肯定心疼坏了。
从操场到食堂,看似没多远,可背着一个一百四十多斤的男人,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儿。俞风城走到食堂的时候,已经累出了一身汗。他把白新羽放到椅子上,看着白新羽眼皮直抖,又不敢睁开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此时食堂还没人,冯东元和钱亮去厨房找盐和热水去了。
俞风城喘了口气,然后踹了白新羽一脚:“还装?找削啊?”
白新羽心里一抖,假装刚刚苏醒的样子,睁开了眼睛,虚弱地看着俞风城,那拙劣的演技看在俞风城眼里非常滑稽。
俞风城眯起眼睛:“是不是还没醒?我带你去冲个澡?”
白新羽忙道:“不……不用,我好多了。”
两人离得很近,因此白新羽能清晰地看到俞风城光洁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想到他一路把自已背到食堂,白新羽心里有了一丝异样,可能这个人只是嘴贱,人品也没那么差?
俞风城捏着他的下巴:“在我背上趴得挺舒服吧,我背你不是白背的,我之后一个星期的衣服你洗。”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马上把之前的话吞了回去,他挣扎了一下:“我不会洗衣服。”
俞风城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不容置喙道:“学。”
白新羽幽怨地看着他,满脸不服气。
这时,冯东元和钱亮回来了,手里拿着满满一碗盐水。冯东元惊喜道:“新羽,你醒了?好点儿没有?”
白新羽点点头:“水……”他快渴成人干儿了,接过碗就灌了一大口,结果刚喝进去,“噗”地就吐了,他虽然知道那是盐水,可真不知道能咸成这样啊!
钱亮抓了抓脑袋,嘿嘿笑道:“可能……我盐放多了?”
白新羽给恶心得直咳嗽。冯东元赶紧去给他兑了一杯水。白新羽这才灌了两口,嗓子眼儿里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终于下去一些了。喝完水,他深吸一口气,抓着冯东元的胳膊,苦大仇深地说:“我跟你说,我刚才感觉自已要死了。”
冯东元安慰他道:“缓过来就好,你可吃一堑长一智了,以后一定要早起,别犯错误。”
白新羽愤怒道:“许闯他就是针对我!迟到四十秒就让我累得要死要活的,他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故意整我。”
冯东元皱眉道:“新羽,你别这么说,我没觉得连长针对任何人,而且他昨天已经说清楚了,只是让你早到几分钟,你自已没做好,他罚你也是正常的,遇到麻烦,你也要检讨自身的问题啊。”
白新羽想反驳,可又词穷,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他委屈地说:“连你也这么说我。”
冯东元搔搔脑袋:“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觉得你这个脾性要改一改,我妈总是说,遇事先挑自已理,再挑别人理,有时候一些事自已想想就想通了。”
钱亮道:“是啊,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既来之则安之,到了哪处就守哪处的规矩嘛。”
白新羽心里还是有些不服,可又反驳不上来,就低着头不说话。
俞风城伸手弹了下他的脑袋:“让一群年纪比你小的教育你,你也不害臊。”
冯东元连连摆手:“不是教育,不是教育。”
白新羽腾地站了起来,推开俞风城的手:“用不着你管。”说着往食堂外走去。
钱亮叫道:“马上吃早饭了,你去哪儿啊。”
“打电话。”白新羽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时间去,传达室果然没什么人,白新羽如饥饿之人见到了满汉全席,猛地扑到了电话机旁,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他哥的电话。
电话响了没几声就接通了,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从话筒里传来:“喂?”那透亮的声音带着磁性,非常好听。
白新羽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的瞬间,百感交集,一时激动、紧张、害怕、渴望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他握着话筒的手直抖,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希望,越是知道,他越不敢开口,万一他哥毫不犹豫地挂了他电话,简直就是一脚把他踹下悬崖啊。
“喂?”简隋英的声音透出点疑惑。
白新羽眼眶一热,喉头一松,失声喊道:“哥——救救我——”几日来痛苦、委屈、绝望的积压,让他在听到救星的声音的瞬间,情绪就失控了,他那一嗓子把传达室值班的兵给吓得一哆嗦。他完全沉溺在了自已的世界里,声泪俱下地哀求着:“哥,救救我吧,我错了,这地方我一天也不能待了!我快疯了啊哥!”
电话那头似乎没忍住,“扑哧”笑了一下,白新羽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他又惊又恐地喊:“哥哥哥哥哥——”
简隋英吼道:“闭嘴,叫魂儿呢你!”
白新羽立刻噤声,颤巍巍地吸了吸鼻子。
简隋英“哼”了一声,“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早干吗了你,在部队待得爽不爽?”
白新羽哽咽道:“哥,我对不起你,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现在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能让他回家,他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吃喝嫖赌,好好工作,天天向上。
简隋英冷冷一笑:“放过你?行啊,你把那三套房子给我吐出来,我立马让你回来。”
白新羽一听这个,声儿都不对了,他哪里赔得起三套房子,他哭求道:“哥,这地方真是鸟不拉屎,手机没信号,天天五点起床,连个女的都没有,他们还总欺负我,都瞧不起我!呜呜呜!哥,你让我回去吧!我求求你了!呜呜呜呜!”白新羽越说越语无伦次,他只知道简隋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他感觉这根稻草正在抛弃他……
简隋英怒道:“我跟你说房子,你跟我说这个干吗?你到那个地方是你自找的,从小到大我简隋英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背着我坑我钱,你是良心给狗吃了还是脑子里全是屎!啊?!”
“呜呜呜!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想的,我……”白新羽看了值班的兵一眼,压低声音说,“我欠了高利贷,那刀都架我脖子上了我敢不还吗,再说这也是小林子怂恿我的,要不我哪有那个胆——”
“你说什么!”简隋英暴喊一声,“你刚才说什么?”
白新羽抽泣着:“哥,我之所以一直躲着你,不是怕你揍我……不是,也……也是怕你揍我,但是,主要是,我见着你我就不敢撒谎了,可我又不敢说实话,我害怕呀。”
“你别废话,你刚才说小林子什么!”简隋英的声音急促,再没了刚才的戏弄。
白新羽颤抖着说:“当初是小林子教我的。我欠了赌债还不上,你又说不管我,他就说他能帮我,但是不能和你说……那……那房子没经过我手,他就是给我三百万还债了,然后房子他弄走了,然后我……我害怕你找我,就跑国外去了。我一直不敢回来,除了怕你怪我,还有,我怕告诉你这个,你接受不了。”
“去你的!”简隋英狂吼一声,“白新羽!你要是长了一丁点人的脑子,就应该早告诉我!”
白新羽吓得心脏直哆嗦:“哥,对不起……”他其实心里一直充满对简隋英的愧疚,他这人虽然挺窝囊,但他知道谁对他好。他哥虽然没少揍他,但也真把他当弟弟,他当时是鬼迷心窍了,被债逼急了,他现在真是后悔死了!他颤巍巍地哀求着:“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揍我都行,我发誓我这回一定改好,再也不赌了,真的!我求求你了哥,我都跟你坦白了,你饶了我吧,你让我回去吧!哥!呜呜呜呜呜!哥——”
简隋英咬牙切齿地说:“你个傻子在那儿待一辈子吧!”说完“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白新羽愣愣地看着话筒,半天都没回魂儿。当他终于意识到他哥挂了电话,还让他一辈子待在部队时,他有了扯着嗓子哭号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其实,以他对他哥的了解,他内心深处早就预料到结局了,他哥做事一直就是杀伐果断,狠起来翻脸不认人。就冲刚才他哥那口气,如果两人是面对面的,他觉得自已能当场跪下……
值班的老兵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同志,你没事吧?”
白新羽抹了把鼻涕眼泪:“你看我像没事吗?”
“得,那你继续哭,我出去抽根儿烟去。”老兵终于受不了一个男的哭哭唧唧的,起身走了。
白新羽握着话筒,脑中浮现的是他家的电话,可他手指生锈一般僵住了。如果听到他妈的声音,他一定会控制不住的……可他爸妈都狠心把他扔进部队了,肯定不会让他回去的,这个电话,打不打结果都是一样的,打了,他今晚肯定要睡不着觉了。他犹豫再三,把话筒放了回去。
在那一瞬间,白小爷突然认命了,他知道自已如果不服完兵役,又不能狠下心把胳膊腿儿弄残废,是彻底回不去了。从这一刻起,他决定低调地混完两年,尽量守纪律、不挨罚、躲着俞煞星,只要能从这里四肢健全地出去,他白小爷回到北京,还是一尾活龙,为了那美好生活,他一定要撑住!
打完电话,白新羽去了食堂。他吃饭的时候,总觉得周围人在窃窃私语,低声嘲笑他。他把听长辈训话的功力拿了出来,尽量充耳不闻。
吃完早饭后,他回了宿舍。
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几乎把什么都写脸上了,钱亮问道:“给家里电话打通了?”
白新羽点点头。
钱亮跟安抚小狗似的摸着他的脑袋:“哎哟,看你这眼睛红的,没事儿吧?”
白新羽摇摇头:“那什么,我想通了,我以后再也不迟到了。”
冯东元笑道:“不仅不迟到,还要遵守其他纪律。”
俞风城凉凉地说:“怎么突然想通了?是不是打电话哭求你那个救世主表哥,结果被拒绝了?”
这话正戳中白新羽的痛处,他强辩道:“我打算在这里好好待着,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当兵吗。”
俞风城听到这话,口气更是冷了几分:“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当兵吗?”
白新羽看宿舍人多,俞风城也不能把自已怎么样,就梗着脖子说:“不能当我也当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俞风城眯起眼睛,然后笑了起来:“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我们会一起帮你当好兵的。”那笑容分明阴恻恻的,白新羽只觉头皮发麻,心里更忐忑了。
冯东元单纯地笑道:“是啊,咱们是一个集体,大家都会帮你的。”
白新羽心想,跟俞煞星比起来,冯东元简直就是天使啊。
这时,陈靖回来了,他走到白新羽床边,指着床铺:“这是你早上叠的被子,原封不动给你留着呢。”
白新羽看了一眼那被子,他觉得叠得挺好的。
陈靖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尺子,上去就量:“你自已看看,差了多少。”
白新羽简直无语。
“我现在给你次机会,给全班做示范,重新叠。”
白新羽把被子铺开,重新叠了一遍。
陈靖皱着眉头:“太慢,质量太次,重来。”
白新羽只好把被子叠了一遍又一遍,床是上下铺,他叠被子的时候只能弯着腰,没一会儿腰和胳膊都酸了,就这么来来回回叠了十次,每次叠完,陈靖就挑毛病,给大家上课,弄得白新羽郁闷无比。
最后一遍,陈靖总算满意了:“不错,你进步明显。”
白新羽心里骂道,一个破被子叠了十几遍,能不进步吗,他又不是智力有问题。
午休过后,陈靖带他们练正步去了。
新疆的天气是早上冷,晚上冻,中午晒死人,一天可以体会四季交迭。此时太阳当空照,他们在操场踢踢走走,很快就晒得口干舌燥,脸皮子发烫。
白新羽后悔没抹防晒霜,他妈给他准备了好大一瓶呢,就怕他晒伤了。
练军姿的时候,白新羽也是心不在焉,只要陈靖视线不放在他身上,他能偷懒就偷懒一会儿,就这么对付过去了一次训练。
训练结束后,白新羽感觉自已快晒脱皮了,皮肤从里到外地发热,一进食堂先灌了一大杯水。
“哇,今天有大桃子啊。”钱亮惊喜地叫了一声。
冯东元开心地说:“新疆的蟠桃,早就听说很好吃了。”
他们打了饭坐下,钱亮先三两口把一个桃子造进了肚子里,一边吃一边夸。白新羽实在不理解吃个桃子怎么能高兴成这样,他觉得自已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不可能有开心的时候。
巴图尔坐在他们旁边,见大家都喜欢桃子,就兴奋地给他们介绍蟠桃,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配上别扭的普通话,别提多好玩儿了,大部分人都没在听,只是看他表演。
午饭过后,白新羽回宿舍躺床上就不动了。他早上跑那七公里,现在腿还发软,一平躺下来,整个人从腰部往下都酸麻得快没知觉了,他不自觉地哼哼了起来。
冯东元问道:“新羽,你怎么了?腿疼?”
白新羽点点头,憋屈地说:“我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已的了。”
“长期不运动就容易这样,你明天肯定更疼。”
“啊……”白新羽丧气地说,“让我晕过去算了。”
冯东元道:“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快来快来。”白新羽往床里挪了挪,但想到他正往俞风城的方向挪,就顿住了。悄悄看了俞风城一眼,俞风城正靠在床上休息,斜睨了他一眼,爱搭不理的。
冯东元搓了搓手:“可能会有点儿疼啊,你忍着。”
钱亮和几个新兵都凑了过来:“哎,咱们也学学,大家腿脚都酸,晚上互相按摩一下。”
冯东元给白新羽捏起了大腿。冯东元看着挺瘦,没想到手劲儿不小,一捏下去,给白新羽疼得“咝”了一声。
冯东元扑哧一笑:“不疼没效果的。”
白新羽哆嗦道:“大哥,你悠着点儿。”
“好好好。”冯东元放轻了手劲儿,白新羽龇牙咧嘴,但勉强可以忍受。
不知道谁开了句玩笑:“我说东元这性格,就适合娶回家当老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冯东元也不生气,就笑骂道:“美得你。”
白新羽也跟着附和起来。他以前没碰到过冯东元这种性格的男的,既温和细心,却又不娘里娘气,总之就是特别让人有好感,在部队能碰到钱亮和冯东元,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好事。
俞风城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眉头轻轻皱了皱,他凑过来:“东元,我也跟你学两手。”
白新羽心里一紧,瞪着他。
冯东元笑道:“好哇,你拿新羽另一条腿练练吧,别太用力,他怕疼。”
俞风城笑道:“没问题。”
白新羽用眼神警告他别乱来。
俞风城跟没看见似的,一点儿不客气,学着冯东元的样子一把捏住了白新羽的大腿。
“啊——”白新羽叫了一声,其实没多疼,一般疼,他就是想把俞风城赶跑。
俞风城却没像冯东元那么体贴地松手,反而起劲儿地捏了起来,还一副虚心求学的样子:“是这样吗?”
冯东元点点头:“对,然后用拳头顺着胆经这么刮、敲。”
俞风城朝白新羽勾唇一笑,用硬邦邦的拳骨顺着大腿外侧用力刮了一下。白新羽“嗷”了一声,“啊啊疼疼疼。”
俞风城无辜地说:“你忍一忍,你没听东元说吗,不疼没效果。”
白新羽怒道:“你就是故意的,哎哟……”
陈靖从门外走了进来:“干什么呢你们,鬼哭狼嚎的?”
冯东元笑道:“班长,新羽腿疼,我们给他按按。”
陈靖走过来一看:“这不行,他是肌肉拉伤,又不是老寒腿风湿,起来,我来。”
两人纷纷让开了,陈靖撸起袖子,上去就抓起白新羽一条腿,对折着用力往胸口压去。
白新羽继续号叫:“我不按了!我不按了!”
陈靖道:“你长期不运动,肌肉容易拉伤,这时候把筋拉开,你明天腿就不会太疼。”
白新羽哭号道:“我也不想今天疼啊。”他不仅是疼,还觉得相当丢脸,难道大家都没看出这姿势多猥琐吗?这群天真又愚昧的小处男!
“忍一忍。”陈靖给他换了一条腿,使劲往下压。
在把白新羽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折腾得他鬼哭狼嚎之后,陈靖终于面无表情地拍拍手,推了推眼镜,站了起来:“来,看看好点儿没有。”
白新羽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感觉居然真的消去不少,他惊奇道:“哎,真的不怎么疼了?”
陈靖“哼”了一声,“这些我都会慢慢教给你们的,以后我说话都认真听着。”
大熊喊道:“班长威武。”众人都嘻嘻哈哈跟着喊起来。
钱亮在旁边儿一顿贼笑,别人笑完了他都没停。
陈靖皱眉道:“钱亮,你干什么呢,发条拧过了?”
钱亮哈哈笑道:“不是,班长,这几招真好用,但是……但是有几个姿势,哈哈哈哈,也太那个了,哈哈哈。”
白新羽郁闷地看了钱亮一眼,果然有点儿见识的都觉得不对劲儿。
有些年纪小的新兵一脸懵懂,有几个已经反应过来,纷纷窃笑不止。
陈靖眯起眼睛,抱胸看着钱亮。钱亮朝陈靖挤眉弄眼,结果见势头不对,怪笑两声后,就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陈靖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年纪不大,想法不少。”
巴图尔眨巴着大眼睛,单纯地问:“哪个呀哪个呀?”
众人哄堂大笑。
白新羽以前跟猪朋狗友混的时候,说起黄色笑话不带重样的,可对着这群普遍年纪不超过二十的小处男,他有点儿下不去嘴,尤其还有这个一本正经的冷面班长在。
俞风城双手插兜,两条长腿交叠,轻轻靠在床柱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新羽。白新羽一扭头,正撞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那一身军装装裹出来的正气和嘴角那抹淡笑带出的邪气,矛盾又完美地碰撞到了一起。白新羽不知怎么的,可耻地被俞风城给惊艳了一把,他心里不禁感叹,就这脸蛋和身材,带着出去泡妞多长脸啊,可惜这变态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一肚子坏水,哪个女的跟了他都得分,诅咒他绝后。
午休完后,他们又被拉到操场,继续训练。
一天的训练结束后,白新羽快累瘫了。睡觉前,他设了闹钟,发誓明天绝对不迟到,他还特意嘱咐冯东元,如果明天自已再赖床,就下来扇他耳光。
俞风城慢悠悠地说:“这个我可以代劳啊。”
白新羽肩膀一抖,缩进被子里蒙住脑袋,假装俞风城不在自已旁边,说老实话,他真怕俞风城半夜滚到他床上。
第二天早上,闹钟一响,白新羽跟遭了电击一样,腾地从床上蹦了起来,一分钟都没敢耽搁,起床、洗漱、穿衣、叠被,一气呵成,其他人心里感叹,这小子昨天真是被连长整治惨了。
这时,起床号响了。白新羽宽心地一笑,从容地涂上防晒霜,跟着大家下楼了。
第一次准时到达,白新羽底气十足地看着许闯。
许闯朝白新羽道:“记得把昨天差的五百米补上。”
白新羽心想,七公里我都扛下来了,五百米算个屁。一想到今天自已没挨罚、没挨骂,他心里就美滋滋的。人都是要脸的,虽然他这人比较厚脸皮,但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被罚,他也觉得挺伤自尊的,今天是他到部队三天以来最成功的一次。
许闯监督了一会儿就走了,由班长带着他们训练。
陈靖虽然没许闯那么凶,但很一板一眼,白新羽训练的时候有几次偷懒,被他抓到了就罚,一点不含糊,渐渐地,白新羽也认真训练起来。他想,如果当兵就是踢踢正步、站站军姿、上上课,那也没什么难的,他应该能撑过去。当他开始积极配合训练后,连俞风城也较少戏弄他了,情况似乎在好转。
晚上洗澡前,冯东元邀白新羽去洗衣服。白新羽懒劲儿上来,不想动弹。
俞风城踹了他一脚,把自已的衣服、袜子、内裤都扔到了白新羽的盆里:“去洗。”
白新羽才想起来,自已被逼着答应给他洗一个礼拜衣服,他愤愤不平地看了俞风城一眼。
俞风城一瞪眼睛:“去啊。”
冯东元看不过去:“风城,你别老欺负他,不好。”
俞风城特别温和地一笑:“他打赌输给我的,是不是啊,新羽?”
白新羽还敢说什么,只能点头,屈辱地端着俞风城的衣服走了。
俞风城在背后凉凉地说:“洗不干净我可不验收啊。”
白新羽恨得想咬死他。
水房里,冯东元麻利地搓着衣服,白新羽把俞风城的衣服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好几脚,才捡起来扔进洗衣槽。
冯东元哭笑不得:“你们俩怎么回事儿啊,都是战友,火车上一点误会,就别记仇了。”
白新羽小声说:“我跟你说,俞风城就是个喜欢折腾人的变态,他就喜欢看我难受。”
冯东元迟疑道:“是吗?他平时好像……挺正常的。”
“装的,你小心点儿他。”
“我小心什么?”
白新羽一时语塞:“反正……离他远点儿,他是神经病。”
冯东元无奈地摇摇头:“他要是真欺负你,你可以去跟班长说,班长会主持公道的。”
白新羽叹了口气,心想冯东元怎么这么单纯。
“新羽,你怎么又撒那么多洗衣粉,伤身体的,尤其是贴身衣物,放这么多容易起疹子。”
白新羽冷笑:“是吗?正好,这是俞风城的衣服,我给他‘好好’洗洗。”
冯东元无语了。
“我的衣服怎么了?”俞风城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白新羽身子一抖,回过头去,也不知道俞风城在那儿站多久了,真瘆人。
俞风城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上面那大鞋印子,他指了指,笑着说:“你踩的?”
那笑容看得白新羽直发毛,他马上辩解道:“不小心掉地上的。”
“洗干净。”俞风城在旁边盯着他。
白新羽把那衣服当成了俞风城的脑袋,又揉又搓,发泄着心头的怨愤,偏偏冯东元还事儿妈,不断地纠正他怎么洗省力,怎么洗干净。他就不想洗干净啊!
把衣服和袜子洗完了,洗衣盆里孤零零地漂着一条黑色的内裤,俞风城的。
白新羽犹豫地看着俞风城,俞风城挑了挑眉:“抓紧,你洗不完就带去澡堂子洗。”
白新羽这辈子别说别人的内裤了,连自已的内裤他都没洗过。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给一个男人洗内裤,太气人了!
俞风城挺享受白新羽纠结的样子的,笑盈盈地看着他。
白新羽设想了一下不照办的后果,最后很没骨气地拿着内裤搓了起来。内裤这东西能让人联想到什么,不言而喻,白新羽一阵恶心,同时又委屈又生气,心里痛骂俞风城祖宗十八代,只想把整个洗衣盆扣俞风城头上。
俞风城看着他脸上变化的表情,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