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简隋英给他打来个电话。
“哥,你从秦皇岛回来了?”他哥每年都要去秦皇岛陪简家老爷子住几天。
“没有,你过来吧。”
“啊?”
“霍乔回来了,还有他外甥,他打电话找我们聚聚呢,你赶紧来。”
白新羽怔了怔,“哦”了一声。
“怎么了?”简隋英有些意外,“你有事?”
“没事,我这就过去。”他不敢表现出异状,在简隋英眼里,他可是非常想念战友的,他确实想念,可俞风城是他最不想见的那一个。
他没开车,坐动车去的,他哥派人把他接到了饭店。
一进包厢,里面坐着的四个男人是个顶个的好看,跟明星聚会似的,包厢里的女服务员比客人都多,看到他进来更是眼睛发直,大概闹不明白这是什么性质的聚会,为什么一个个都长这么帅。
白新羽刻意忽略俞风城犀利的目光,一进包厢就朝霍乔行了个军礼,笑道:“首长好。”
霍乔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快过来坐。”霍乔起身跟他用力拥抱了一下,俩人也快一年不见,见到战友最能让人忆起共同挥洒热血的岁月,令人不胜唏嘘。
简隋英笑道:“哎,霍乔,赶紧把你那‘大礼’发一下啊。”
李玉在旁边露出无奈的笑容。
霍乔道:“对对对。”他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白新羽,“来,送你一本我的诗集,精装版。”
白新羽接过来一看,诗集封面素雅大方,说白了有点土,名字叫——《昆仑山的雪》,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好,真漂亮,真有分量。”
简隋英揶揄道:“印了一千自留八百送人,这就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哈哈哈哈。”
“靠,你丫缺不缺德,宣传委说我这本诗集在军区广受好评,还要加印呢。”霍乔翻到封底,“看看,这是我们军长给写的推荐,‘用浪漫凄美的文字勾勒大气磅礴的军中情怀’。”
简隋英趴在李玉肩膀上,笑得直抖。
白新羽笑道:“副队,这本诗集我一定好好拜读、珍藏。”
“哦,那我再送你一本,你看一本,珍藏一本。”霍乔又塞给他一本,还硬给他签了名。
简隋英抹掉眼泪:“新羽,过不了多久你就不能叫他副队了。”
“为什么?”
霍乔笑了笑:“韩卓大队长提上去了,调去军区了,他走之后,我要接任雪豹大队队长。”
白新羽眼前一亮,“恭喜啊副队!”
霍乔轻叹一声:“压力更大啊。”
简隋英拍拍他的肩膀:“保家卫国使命重大,来,我们敬你一杯。”其他人跟着他一起举杯,齐敬霍乔。
霍乔和他们一一碰杯,一饮而尽。
俞风城一直安静地看着他们,没怎么说话,只是眼睛时不时瞄向白新羽。
霍乔看向白新羽:“新羽,你跟风城见过了吧?”
白新羽正喝果汁,差点儿呛着:“呃,是,前天吃过饭了。”
当着简隋英的面,霍乔没表现出一丝异态,他笑道:“我就知道他回来肯定先来找你了。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他上军校的事,我姐听说他终于肯回来进修,都要高兴哭了,他到时候在北京上学,就得麻烦你多照顾他了。”
白新羽干笑道:“没问题。”
简隋英笑了笑:“有意思啊,当年新羽去部队,我托你让你外甥照顾他,现在反过来了。”
霍乔意笑道:“风水轮流转嘛,什么事都说不准啊。”
俞风城举起杯:“以后就麻烦简哥和新羽了。”
三人客气地碰了碰杯,却各怀心思。
一顿饭吃得倒也融洽,霍乔说了很多雪豹大队的趣事,听得白新羽都不想走了,他希望自已被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事情淹没,就好像他还在雪豹大队,和那些可亲又可靠的战友们在一起一样。
那天晚上,他们聊到饭店打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五人都喝了点酒,白新羽脚下有些虚浮,一只有力的胳膊立刻扶住了他。
他回头一看,就赶紧推开了俞风城,生怕被他哥看出来异样。俞风城再次抓着他:“我送你上车吧。”
霍乔派了两辆车来,俞风城架着白新羽上了其中一辆,白新羽坐进去后,俞风城弯下腰,靠近他耳边低声说:“你喜欢听雪豹大队的事,我可以给你说很多。”
白新羽用力眨了下眼睛,大声道:“哥,用不用我扶你?”边说边把俞风城推了出去。
李玉道:“不用,我来就行。”
俞风城躲开了,李玉把简隋英送进车里,自已也坐了进去。
俞风城深深看了白新羽一眼,关上了车门。
车发动之后,白新羽深吸一口气,感觉酒都醒了不少。
车开出去没多久,简隋英轻声嘟囔着:“白新羽。”
“哥,怎么了?”
“你说过,以前俞风城那小子在部队欺负过你,是他吧?”
白新羽闷声道:“嗯,以前是有过,不过后来就好了。”
原本醉醺醺的简隋英,突然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按在了车门上。
白新羽吓了一跳:“哥……”他以为简隋英发酒疯了。
李玉也是这么想的,抱着简隋英的腰想把他拽开:“别闹了。”
简隋英恶狠狠地瞪着白新羽:“他以前欺负你,你还为他挡枪,你怎么这么孬呢?你什么时候这么圣母了,说,你们俩怎么回事儿?”
白新羽哭笑不得:“哥,你喝多了……”看着简隋英凌厉的目光,他小心脏一抖,突然很没出息地觉得……有点尿急……他咽了咽口水,拼命朝李玉使眼色:“快坐稳了,一会儿该吐了。”
简隋英眯起眼睛:“我喝多?我的酒量是你这兔崽子能揣测的?”他揪着白新羽的衣领使劲晃了晃,“我今天看你们俩就有点不大对劲儿,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们是战友啊,还能怎么回事儿。”
“放屁!”简隋英拽住他的领子,用脑门狠狠撞了他的脑门一下。“咣”的一声,把俩人都撞晕乎了。
白新羽确定他哥是真喝多了,要不然不会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揍他,小时候都是用工具打他的,再不济也用脚踹。
李玉抱住简隋英的腰,用力分开了他们,把简隋英放到了车门那边,自已坐在了中间。
简隋英张牙舞爪地要扑上来:“白新羽,你他妈说实话,过年那天你喝多了,你叫的是谁!是不是‘风城’?”
李玉抓着简隋英两只手按在了腿上,低声道:“好了好了,什么事儿等你酒醒了再说。”
“不行,就现在说。”
“酒醒了说。”李玉加重语气,“你这样影响司机开车。”
简隋英顿了顿,把脑袋从后座伸到了前座,搭在司机胳膊上,瞪着司机:“喂?我这样影响你开车吗?”
司机吓坏了,支吾起来。
李玉又把他给拽了回去。
白新羽把自已拼命往角落里缩,简隋英探头过来,他就往李玉身后躲,俩人用李玉的身体当墙,在狭小的车厢里玩儿起了捉迷藏,最后简隋英气得直骂娘。
白新羽可不想在他哥喝多了并且正在气头上的时候跟他谈话,反正除了挨揍没别的。李玉说得对,等酒醒吧,他现在脑袋也昏昏沉沉的,组织不出像样的语言,他怕自已一时控制不住,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那他第二天醒来估计只有开窗户往外跳了。
李玉最后把简隋英哄睡了。白新羽才松了口气,真心地说:“谢谢啊。”
李玉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没关系,不过他不会放过你的。”
白新羽嘴角抽了抽。
回到家,他洗了个澡,因为心事太重,在浴室差点儿摔着。
倒在床上后,他打算把手机关了,免得明天他哥找他,能躲一天是一天。结果一看手机,有一条俞风城发来的短信,他心里已经够烦了,手指游弋了半天,最后直接删除了。
他一点都不希望俞风城回来上学,俩人隔得这么远,偶尔一通电话,就能让他两三天不是滋味儿,如果真的在一个城市……他真不想让俞风城这孙子影响自已的情绪,可是怎么才能阻止他来烦自已呢?他想了半天,觉得像俞风城这种自尊心强的人,也受不了太多次拒绝吧,下次把话说难听点儿好了,向他哥看齐。
想到他哥,他用力拿脑袋撞了撞枕头。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哥一直就很聪明,观察力也好,可能真的在俩人的眼神、态度里看出了什么,他哥从小就以他的保护者自居,要是觉得俞风城欺负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他中的那一枪,已经是他哥的一块心病。不过,过年那天……他真的叫了“风城”?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自已和战友打了电话。他懊恼地抱着脑袋,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过个年麻烦事儿这么多,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他拼命想着怎么跟他哥解释,可是从小到大,但凡是跟他哥撒谎的,十有八九会被拆穿,就算暂时瞒住了,最后也会被拆穿,而且他会遭到比当场拆穿还严厉的胖揍,他要撒谎吗?他能骗得过他哥?承认?那不是又找麻烦?他烦得想扯嗓子大吼,大爷的,到底该怎么办!
纠结了大半夜,最后他抵挡不住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白新羽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九点,他妈还以为他生病了呢,特意来他房间看了两次,因为这一年来他几乎每天都是五点多起床的。
起床后,他第一件事就是问他哥有没有打电话来,李蔚芝奇怪地说:“没啊,怎么了?”
白新羽松了口气,他这几天都不打算开机了,对付他哥他有一套心得,别在气头上触霉头就是了。
忙忙复健和学习,一整天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吃完饭,李蔚芝问道:“新羽,你现在不忙吧。”
“不忙啊,怎么了?”
李蔚芝拿过一个保温盒:“你把这个给你哥送过去,我卤了点鸭胗,他今天突然打电话来说想吃。”
白新羽脸色微变:“呃……现、现在吗?”
“就现在吧。”李蔚芝高兴地说,“他好久没说想吃了,放心,妈也给你留了。”
白新羽任命地接过保温盒,他知道该来的躲不掉。
到了简隋英家,他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在楼道里摆了半天的可怜表情,最后觉得每个表情都挺帅的,忍不住自拍了好几张。
犹豫了快二十分钟,白新羽终于战战兢兢地按响了门铃。
李玉打开门,一见他就露出一个浅笑,那笑容在白新羽眼里怎么看都像“你也有今天”。
白新羽轻咳一声,明知故问:“我哥在吗?”
“一直在等你。”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把保温盒交给他:“喏,卤鸭胗,省着点儿吃。”他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简隋英正翘着脚在客厅看电视,和李玉穿着同一款居家服,一见他进来,斜睨了他一眼,用下巴指了指自已面前的沙发。
白新羽露出讨好的笑容坐了过去:“哥,昨天喝多了,现在还难受吗?”
“难受。”简隋英瞪着他,“我想到你的事,难受得一天没吃下饭。”
白新羽有点期待地问:“昨天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吧?”
简隋英咬牙道:“你说呢?”他脱下拖鞋扔了过去,“别跟我废话,说,你和俞风城是怎么回事儿!”
白新羽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已是瞒不住他哥的,就算现在糊弄过去了,就冲俞风城现在那个劲儿,也难保以后不被看出来,还不如承认算了,他一边偷瞄简隋英,一边说:“呃……我们俩之前挺好的,现在闹掰了。”
“为什么?跟你为他挡的那枪有关吗?”
“也算有,也算没有。”白新羽抓了抓脑袋,“但是不怪他,也不怪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别去找他麻烦,更别跟我们副队说,要不我没法做人了。”
“什么叫也算有也算没有,当初你说那小子欺负你,我就想收拾他了,是你自已说要自已解决的,你可是给他挡了枪,他就是给你做牛做马也是应该的,他不会知感恩吧?”简隋英眼神好像要吃人。
白新羽小声道:“真不是……哥,我们俩以前挺好的,除了刚入伍那会儿,后来他处处帮我,真的,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大概就是……我把他当一百分的兄弟,他把我当五十分的,你懂吗?我知道这样挺矫情的,可我心里不痛快,我们俩也就淡了,就这样。”
简隋英眯起眼睛:“就这样?”
白新羽点点头:“就这样,我没对不起我,真的。”
简隋英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继续训斥白新羽:“如果是这样,那你就把他当傻逼得了,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李玉正端着两杯茶过来,歪着脖子看着他们。
“你幼儿园就知道拿零花钱给漂亮小姑娘买糖吃,这么多年我看着你跟那些不上档次的女人鬼混,我都没阻止你,我就是怕你学我,我真怕你在部队憋坏了,就……”
白新羽干笑两声:“扯哪儿了哥。”
“你还敢笑!”简隋英扬起手。
白新羽下意识地跳了起来,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委屈地看着简隋英。
简隋英拍了下他的脑袋:“不准怂,知道吗,别人对不起你,你要加倍还回去!”
白新羽抓了抓头发:“知道了。”
简隋英道:“把脸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白新羽抬起头,直视着简隋英的眼睛。他受过保密训练,这项训练里,包括控制自已的面部表情,不让敌人通过表情揣度自已的情绪,这项训练他的成绩并不差,如果面对的是敌人,他有自信能隐瞒住90%的真实情绪,可他现在面对的是亲人,是他不愿意欺骗,欺骗了会心虚、会愧疚的人。
简隋英严肃地说:“我一直都不理解,你从前那么好吃懒做,胆子也不大,性格也没那么无私,怎么会突然去当特种兵,你说实话,你拼了命地去雪豹大队,是不是为了俞风城?”
白新羽微微一怔,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了几下,但还是淡定从容地说道:“也不能说全没有吧,确实他影响我挺大的,不过肯定不是为了他,在部队里,整个环境和周围的人都在影响我,你能说我现在变成这样是为了某个人吗?同样,我想当特种兵,也不是为了某个人,当时很多人都把进雪豹大队当成理想,我那时候一心想干点儿让人佩服的事儿,毕竟我前半辈子都没干出一件有出息的事儿,所以我就发愤图强了嘛。哥,能进雪豹大队,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儿。”他一边说,一边感到难受,他用特种部队里学来的东西骗他哥,就算能骗过,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不过,这番话也并非违心之言,部队改变了他,雪豹改变了他,但一开始,他确实是追随着俞风城进去的。
简隋英表情缓和了一些:“好吧,我信你。今晚别回去了,怪远的,外面还下雨了。”
“好。”白新羽用力点头,喜笑颜开,“哥,咱们上楼打会儿桌球吧。”
“让李玉陪你打吧,我腰疼。”简隋英打开手机,“附近有家外卖的麻小特好吃,我给你叫来。”
这件事看似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白新羽心里依然担忧,他和俞风城之间已经够牵扯不清了,要是再被他哥掺和进来,他就没有个消停了。
虽然好久没用那个词形容俞风城了,但俞风城真是他的煞星。
新年假期很快结束了,俞风城每天都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但他没接,短信也一条没看,俩人自然也没再见面。
他不怀疑俞家的办事能力,俞风城也符合资质,他肯定会回北京进修的,到时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逃避这些,怎么他帮人挡了枪子儿,还挡出一屁股麻烦来呢?
几天后,俞风城和霍乔回新疆了,他知道自已暂时解脱了。
年后,燕少榛率先调回北京了。
回京那天,白新羽特意请假去机场接人,燕少榛才是他期盼的战友。
“少榛!”老远的,他就看到出口处一个高大英俊的军人拖着箱子走来,周围的全年龄女性都盯着他猛看。
“新羽!”燕少榛兴奋地快步走了过来。
俩人用力拥抱在一起,心情都有些激动。
白新羽哈哈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又黑了啊。”
燕少榛脱下军帽,笑弯了那双风情的桃花眼:“你倒是快白回去了,但总体没怎么变。”
白新羽拎起他的箱子:“你就这么个行李?”
“我自已来!”燕少榛急忙就要抢回来,同时担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肩膀。
“嘿,没事儿,我还不至于连这么个小箱子都拎不动”,白新羽故意晃了晃肩膀,“我回复得正经不错呢。”
燕少榛由衷地高兴:“太好了,大家都在等你回去。”
白新羽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你就这么点东西?”
“其他东西寄回来,主要是书。”燕少榛搂住他的肩膀,“快,请我吃饭去,饿死我了。”
“走走走。”
白新羽把燕少榛带到个海鲜餐厅,点了好几样菜,要了一瓶酒:“早就说要和你喝酒,说了快一年了,你刚下飞机,咱们不多喝,就这一瓶。”
燕少榛含笑道:“好。”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白新羽,似乎想看看他跟过去有什么变化。
白新羽渐渐也感受到他的目光了,嗤笑道:“别看了啊,我知道我长得帅。”他满上两杯酒,递给燕少榛。
燕少榛接过酒杯,笑道:“可不只是帅。”
“接着说,我最爱听人夸我了。”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虽然没穿军装,但军人的气度还在,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没有消沉、没有放弃,我代表雪豹大队全体成员对白新羽通知表示敬佩和祝贺。”
白新羽哈哈大笑起来:“那当然了,小爷我可是雪豹,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伤就沮丧,我现在一边上医院一边上班,复健的同时,也学点儿东西,不至于闲出毛病来。对了,我最近在研究投资一家安保公司。上次电话我跟你说过的,你记得吧?”
“当然记得,我还跟班长他们说了,他们都开玩笑,说退伍了就来找你。”
“我巴不得他们来找我,等我和我哥把公司做大了,兄弟们退伍后总多个选择。”
“敬你这个选择。”俞风城举杯。
俩人轻轻碰杯,豪气地一口干尽。
燕少榛一边给俩人倒酒,一边说:“新羽,你真是一个……总让人出乎意料的人。”
白新羽笑道:“什么意思啊?”
“你身边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比如,明明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可又会发现你能比那还好,明明觉得你的实力也就这个程度了,可你又能做出意想不到的成绩,你总是在刷新大家对你的认识,让人意外、让人惊喜,尤其是让人期待,你还能怎么出乎我们意料。”
白新羽笑着摇了摇头:“听不懂,我怎么没觉得,很多事我都是被逼出来的。”
“很多人逼也逼不出来,但你能,这证明你有那个潜能。”
白新羽笑道:“干嘛呀,一下飞机就夸我。”
燕少榛也笑了:“因为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我说的也都是真心话。”
白新羽赶紧给他倒酒:“哎呀,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没事你继续。”
燕少榛晃了晃杯中酒,“新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只觉得你挺好玩儿的,跟当初的大部分实习兵一样,我不相信你会留下,可你一次次让我惊讶,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经常追着你了,说实话,你的意志力和改变鼓励了很多人,我也是其中之一。”
白新羽与他碰杯:“你们的优秀和坚持也在鼓励着我,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是不可能做到那些的。 ”
“对,部队是一个集体,每个人都在影响着别人。”
俩人把酒言欢,聊起曾经在部队的日子,简直有说不完的话题,白新羽也从燕少榛那儿得知了很多他离开雪豹之后发生的事,有的振奋人心,有的让人伤感,白新羽心里惆怅着,没能成为那故事中的一份子。
“先说说你最关心的小班长吧。他现在过得挺好的,有能力、有胆识,而且副队喜欢他,最近两批新的特种兵里,他是最有希望往上提的。你也知道,副队马上就要变正队了,而且副队背景有多牛,大家都心知肚明,他那么赏识小班长,往后肯定会把小班长带上去的。”
白新羽高兴地直拍桌子:“好事儿好事儿,班长确实是当领导的料,他就是让人信服。”
“对,陈靖有让人信服和推崇的能量,特种兵是,活得越久就越久,战场经验多了,命也就长了,只要他能熬过三五年,前途不可限量。”
白新羽听了很欣慰,他一直觉得陈靖一定会有好的前途,虽然当初阴差阳错没能读军校,肯定是陈靖心里一辈子的遗憾,但这条路陈靖走得也不错,他觉得陈靖是能成为职业军人的,恐怕这也是陈靖的理想。他笑道:“其实如果你留在雪豹大队,肯定也是前途无限。”
燕少榛摇摇头:“我也是家里压力太大,硬是把我调回了北京,本来当初团里派我下去,也没打算让我待太久的,就算是个历练吧。”
白新羽虽然对燕少榛的背景了解得不多,但都是老一辈革命家的孙子辈,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不过他不关心这些,对他来说,副队和冯东元没有差别,都是他的战友。
俩人又聊了聊其他战友的情况,燕少榛说得详细,白新羽听得起劲儿,在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能和远方归来的战友吃吃饭、喝喝酒、聊聊旧事,是白新羽期盼了很久的。
吃饭完,白新羽找了个代驾,把燕少榛送去了部队,自已也回了家。
洗完澡,他坐床上看书呢,手机响了,拿过来一看,是雪豹大队打过来的,不知怎么的,他直觉这是俞风城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果然,那边传来了俞风城微醺的声音,俞风城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被酒气晕染,更凭添了一份慵懒地性感,“新羽,你干嘛呢?”
“睡觉。”
“这个点儿你不会睡觉的。”
“你有事吗,没事的话我……”
“有事。”
白新羽耐着性子:“说。”
俞风城道:“新羽,我军校的事办妥了,我会把手里的事处理完,争取提前回去。”
白新羽冷淡地说:“哦,恭喜。”
俞风城顿了顿,低声笑着:“你老大要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耍酒疯耍到长途电话上来了?别再浪费我时间了。”说着就要挂电话。
“别挂!”俞风城叫道,“你挂了我还会打,除非你以后都不接雪豹大队打来的电话了。”
“操,你发什么疯。”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俞风城轻声说,“你见到燕少榛了吧,你们吃饭了吗,喝酒了吗,聊天了吗,你能不能不要理他?”
白新羽看着自已的大脚丫子,试图分散注意力:“俞风城,你他妈管得比机场跑道都宽了?”
“你以前就是归我管的。”俞风城打了个酒嗝,“上次净在你面前装孙子了,其实我装得不好,那不是我的性格,我这辈子就没跟谁服过软……下次我还是把枪给你,你看哪儿顺眼打哪儿,咱们俩能不能揭过去了?”
“我他妈都说了你不欠我了,你有完没完?”
俞风城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居然有了一丝哭腔:“对不起,新羽。”
白新羽拿着手机的手一抖。
“新羽,你知道……我最恨自已什么吗?”俞风城喃喃道,“我曾经想过,我把你带进雪豹大队,我决不让你受伤,谁要是伤着你,我会把他撕碎了,可你却因为我受伤……我还……我还走了……”俞风城的呼吸都在颤抖,“想一想,你崩了我的心都有吧,这哪儿是装孙子能解决的问题呢。”
白新羽咬了咬牙,挂了电话,把手机摔床底下去了。大概俞风城上次真是太能装了,他都差点儿忘了俞风城是多不要脸的性格,这一喝酒又暴露了,气得他脑仁疼。他真想雪豹大队给俞风城装个专线,这样他就可以拉黑了,但那电话是固话,陈靖他们打来也是这个号码,这可真像节日彩蛋啊,也不知道接了之后,听到的会是让他喜悦的声音,还是辗转难眠的声音……
燕少榛虽然回京了,但他在部队里,一个月都未必能出来一趟,俩人叙旧的机会不多。不过,白新羽很快迎来了另外一个让他高兴不已的消息——冯东元退伍了,为准备今年六月的高考,他要回家闭关冲刺去。白新羽不让他回家,他家事情多,回去肯定没法安心学习,就怂恿他来北京。
冯东元在电话里犹豫半天:“我去北京干嘛呢。”
“来找我啊,我有空房子让你住,你一个人住,没人打扰,才好学习呢。”
冯东元不好意思地说:“那多麻烦你啊,再说你房子不租出去吗?”
“麻烦什么啊,我房子一直空着,我怎么可能租给不认识的人住,你来了正好帮我看看房子,我闲的时候过去跟你吃个饭、聊聊天,多好啊。你家亲戚多,又要干活,你还哪儿有时间学习。”
冯东元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很过意不去:“那……那……”
“别‘那’了,让连里把火车票给你买到北京的,你这么定了吧。”
冯东元小声说:“新羽,谢谢你。”
“多少年的兄弟了,还说什么谢,我等着你来啊。”白新羽心里那个高兴,这帮战友,除了陈靖,他就最想冯东元了,跟冯东元在一起最舒服,他当了一圈兵回来,跟以前的朋友都没共同语言了,他真希望冯东元能赶快来北京陪陪他。
几天后,冯东元到北京了,白新羽穿梭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终于在出站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提着大包小裹的行李,却依旧站着挺拔的军资。他拼命挥舞胳膊:“东元,这里!”
一年多不见,冯东元几乎没什么变化,清秀的五官、温和的笑容,还是一样的暖人心扉,白新羽时常能想起他从上铺伸出个脑袋叫他起床的样子。
“新羽!”冯东元扛着几个军绿色的帆布包,朝他跑了过来。
俩人狠狠抱了一下,心里都雀跃不已。白新羽笑道:“靠,你带什么东西啊,把三连搬回来了啊。”
冯东元拍了拍包:“都是特产,我估计你好久没吃,也该想了。”
白新羽搂着他的脖子,一语双关地说:“想死我了。”
冯东元笑得阳光灿烂:“北京真暖和啊,北京真繁华啊。”
“第一次来?”
“嗯。”
“不急,我会带你好好转转的,好多你听说过的景点,我都没去过,改天咱们一起去。”
“啊?你为什么不去啊?”
“就在你家门口你反而没兴趣了。”
冯东元大笑道:“我明白了。”
“走,上车。”
白新羽带冯东元往他二环的公寓开去。一路上,冯东元好奇地看着街上的风景,不停赞叹着:“我真想来这里上学,大城市真好,真漂亮,工作机会也多。”
“当然了,所以我才让你来北京嘛,你毕业之后不用愁工作的事,我肯定给你解决了。”
冯东元笑笑:“新羽,你越来越厉害了。”
白新羽不好意思地说:“拉倒吧,别夸我。”
冯东元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新羽,你……”
白新羽晃了晃肩膀:“没事儿,早好了,平时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就好,但你声音比以前低沉了。”
白新羽轻咳一声:“我这是变声了。”
“你都几岁了还变声。”
“我是妙龄啊,我现在的声音比以前不是更有男人味儿了吗。”白新羽调皮地朝他眨巴着眼睛。
冯东元“噗嗤”笑道:“那倒是,这样也挺好的。”
俩人聊起三连的事,这一年三连又发生了很大改变,听说许闯要提副营了,梁小毛和大熊分别提士官了,以前懵懵懂懂的新兵,现在都成了厉害的老兵,白新羽听得很是欣慰。
冯东元高兴地说:“我当兵这几年,攒了一点钱,第一年的学费应该够了,以后靠奖学金和打工,肯定能把大学读下来,虽然晚了几年上学,可我一点也不后悔,”
冯东元用力点点头。
把冯东元送到公寓,他一进屋就惊呆了:“这么大的房子,就……就给我住吗?”他听说过北京房价吓人,二环的高级公寓,里外都透着一股“贵”,让他感到特别局促。
白新羽把他推了进去,看着冯东元无措的样子,突然有种包养小情人的错觉,忍不住偷偷乐了起来。
“新羽?”
白新羽道:“空着也是空着,你住吧,附近有超市、地铁,这里安静,生活也方便,最适合考前复习了。”
冯东元为难地说:“我就一个人住这种地方?”
白新羽朝他抛了个媚眼:“你想让我陪你住你就说呗。”
冯东元噗嗤一笑:“看你方便吧,你要是住这儿,两个人的饭比一个人的好做。”
“我会来陪你的,我上班的地方离这里近,要是路上太堵我就不回家了。”
白新羽帮他整理完行李,又带他去吃了饭,回家的时候,扛回一大包特产,这些东西他真是好久没吃了,晚上回去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