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州城。
一名小兵慌慌张张冲进府衙,大喊道:
“大人,不好了,叛军又开始攻城了!”
王有涯站起身,“用火油,烧!”
王有涯跟着小兵来到城头,看着城墙上的士兵将火油一桶一桶向城外倾倒下去。
很快,澹州城外燃起一片火海,惨叫不绝。
这一次的守卫战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终于勉强再次打退了叛军。
王有涯双眼布满血丝,脸颊也深深凹陷进去,整个人形同枯槁,正在指挥人手巩固城墙。
每个人的脸上都无比憔悴,动作也有气无力,却仍然坚持做着手上的事情。
事关每个人的生死,谁也不敢有半分松懈。
司马吴疆找到他,满面愁容。
“今天已经把城里最后剩下的火油全都用光了,粮食也吃完了。
我过来的路上居然看见……有百姓易子而食……”
王有涯瞳孔一阵颤动,心惊肉跳。
吴疆问:“我想不明白,镇北王想要攻打澹州,无非是贪图澹州的粮食。如今粮仓都被焚毁,他为何还不愿放过澹州?”
王有涯叹了口气。
“镇北王意在南下,必须拿下澹州和云州。
云州城坚难以攻克,他要以澹州为根据地,才好东进攻打云州。
所以澹州的粮食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就算变成一座空城,他也要打下来。”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
吴疆知道事已至此,指望镇北王退兵是不可能了。
他思量片刻,说道:
“我今日远远看到镇北王的粮车了,不如趁着夜色,我带人去试试能不能抢些粮食回来。”
“他的粮车能让你看见,必定是诱饵。”王有涯说道。
吴疆苦笑,“围师必阙的道理我何尝不懂?可援军迟迟不到,眼下还有别的法子么?再熬两日,城中不知又要饿死多少百姓。”
王有涯沉默不语。
他身为澹州知府,曾亲眼见证过这里的宁静繁华,可今日放眼望去满目疮痍,遍地饿殍,心又何尝不是在滴血?
“人多眼杂,我只带三十个人去。能抢就抢,抢不到我也拼了命把人全都带回来!”
吴疆说罢,径直转身离去。
王有涯没有阻拦,绝望在眼底逐渐蔓延开来
是啊,眼下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么?
……
吴疆是后半夜回来的,回来时浑身是血,受了重伤。
带去了三十个人,只剩下了十一人。
王有涯立刻让人把吴疆抬回府衙医治,他注意到昏迷中的吴疆双手还死死抱着怀中的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翻开一看,竟然是满满一袋粟米!
活下来的十一个人,每个人带去的口袋中都装满了粟米!
饿了两日的王有涯见到粟米,不由得吞了口口水,立刻向他们询问当时的情况。
“吴司马带我们摸到粮车附近,果然有埋伏。
他自己现身引开敌军,让我们去想办法装粮食,能装多少装多少。
但是叛军还有埋伏,又有一半的兄弟豁出命挡了上去,我们才得以带着这些粮食逃了回来。”
王有涯命人将带回来的所有粮食汇集在一起,但对于整个澹州城来说,仍旧杯水车薪。
这时,又有两个人影走进了府衙,竟然是赵家父女。
赵家本也是澹州城中的富庶人家,自从澹州城被围,赵老爷便散尽家财,救了许多人。
那些守城受伤的士兵,也都被安置在赵府养伤,由赵小姐和城中的郎中不遗余力地照料着。
进入府衙,赵小姐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大堂中文泉的灵位上,眼底尽是悲戚。
赵老爷见到王有涯,说自己府上还养着两匹马,刚刚命人将马杀了,马肉分一分,或许还能救活一些人。
王有涯已经说不出任何感激的话语了,只能向赵家父女深深一拜。
他喊来军备官,将所有粟米和马肉仔细分配,优先提供给守城的军士,还有城中濒临饿死的老幼妇孺。
赵家父女知道王有涯这里很忙,送完物资,二人来到文泉灵位前上了一炷香,便离开了。
这时有人来报,说吴司马醒了,王有涯立刻去看他。
吴疆的脸色煞白,不仅是因为失血,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惊惧。
“我以为十二骁卫不在,镇北王麾下就只剩下那个宁月郡主了。
却没想到……还有高手……”
“还有高手?”王有涯一惊。
吴疆身形魁梧,也是行伍出身,上了战场以一敌十不成问题,究竟是何人将他伤得这样重?
“那人我认得……叫穆扎,是乌兹人,就是他带人伏击我们……”
“镇北王这老家伙果然通敌!”王有涯重重一拳锤在墙面上。
吴疆继续艰难道:“此人勇猛远在那十二骁卫之上,力大无穷,我根本不是对手……最重要的是听闻此人生性凶残嗜杀,若让他真的带兵攻进了澹州城,只怕……”
“屠城”二字过于可怕,谁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吴疆忽然伸手死死抓住王有涯的胳膊,咬牙道:
“送我到城墙上去,我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叛军当垫背的!”
“你给我老实待着!”王有涯怒道。
就在此时,又有一人进来禀报:
“知府大人,方才有一封信被射到了城楼上,写着要您亲启!”
王有涯一愣,立刻夺过信拆开,信上的内容竟然是镇北王邀自己出城相见。
王有涯两条眉毛深深拧在一起,想不通镇北王是什么意思。
吴疆看过信,直接扔在地上啐了一口。
“分明是鸿门宴,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王有涯沉默良久,忽然道:“我去。”
“你他娘的疯了!?”吴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骂道。
王有涯从地上捡起那封信,声音忽然变得格外冷静。
“我并非守城的武将,就算我死了,澹州城中还有你主持大局。
况且照现在的情形发展下去,不出三日,澹州城必破,你我都逃不掉。
镇北王此时专门为我设下鸿门宴,纯粹是多此一举,倒不妨听听他想说什么。”
吴疆还想再说些什么,王有涯却已经做出了决断,对手下道:
“将我的官袍取来,我要出城。”
……
王有涯这一去,便是一日一夜没有回来。
吴疆等在府衙内,也同样一日一夜不曾合眼。
可是始终没有听到外面传来任何王有涯的消息,城外的叛军也没有一丝动静。
时间仿佛被突然暂停了。
终于,在第二日的傍晚,传来王有涯回来的消息。
见王有涯没有事,吴疆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接着注意到王有涯的神色十分怪异,便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王有涯让手下都出去,只剩下自己和吴疆二人。
过了许久,王有涯忽然开口:
“他劝我开城投降。”
吴疆大笑起来,笑得身上伤口都快要裂开。
“哈哈哈……都说镇北王老谋深算,却原来是个喜欢做白日梦的!”
“我答应了。”
王有涯的声音如同一潭死水。
吴疆的笑容霎时间僵在了脸上。
(Ps. 今天带猫猫去医院刚回来,更新有点晚,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