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将至,朝臣们陆续开始了年休。
封野嫌燕思空家里冷清,将他和阿力一起接到了封府过年。
封府下人不算多,但临到准备迎春,一个顶仨用,放眼看去,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人。
阿力从未在这么大的府邸里待过,八进八出的大宅院,随便走走都要迷路,他想要帮帮忙,不显多余,却无从下手。
燕思空笑道:“阿力,你辛苦一年了,这几日将自己当成客,好好歇息便是。”
封野也道:“是啊,你不用做什么,也别跟着我们,薛伯,将他安排去客房,好生招待。”
“是。”
阿力茫然地跟着薛伯走了。
燕思空突然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我想,要是阿力看到魂儿,怕是要吓跑。”
“我让魂儿待在内院呢,府内的下人也大多有些怕它。”封野笑道,“你现在不怕它了?”
“不怕了。”
并行走入内院,果见封魂正趴在树下打盹儿,昨夜下的薄雪还未化,这样冷的天,它却仗着一身皮毛,睡得安然自得,不免叫人羡慕。俩人裹着厚厚的皮氅,却已在微微发抖。
他们赶紧进了屋。
封野轻声道:“你冷吗?”
燕思空摇摇头,含笑道:“我可是辽东男儿,这还算不得多冷。”
“可你现在说话,没有半点辽东口音了?”
“……我离开辽东已十年了,也是难免。”
“我几日不见你,就想得紧。”
“你怎地这般爱撒娇。”燕思空的语气带着自己也未察觉地宠溺。
“有吗?”
“现在不是吗?”
“也只对你。”
——
除夕之夜,封府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坠满了屋檐,像一颗颗饱满的果实,预示着来年的丰收。
从下午开始,各王侯大臣、达官显贵的贺礼就不断地送上府来,封野看也不看,只叫下人记在账上。
日落以后,燕思空在封府家宴上,见到了封野的远近亲属,封野从小生长于军营,与他们都不亲,他也能感觉到这些人有几分畏惧封野,彼此相敬如宾。但到底是新春佳节,气氛还是颇为热闹的,全府上下一片欢腾。
燕思空坐在一旁,但笑不语,心中默默流淌着令他窒息地哀伤。
每一年,他都会想起十三岁以前过的年。
幼时他家境富足,过年的时候要添新衣、纳新鞋,家里堆满了好吃的,还能放炮仗,与远近亲戚互相拜年,到处玩乐,是他最为期待的日子;后来去了元家,虽然生活节俭,但也从未缺他吃穿,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团团圆圆、和乐融融,共庆新岁,那平凡而质朴的幸福胜却人间无数。
时至今日,他依然能回忆起亲人脸上的笑容,只是今生再无机会得见。
“空儿,空儿?”
“呃?”燕思空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封野在桌下拉住他的手,“我叫你半天了。”
燕思空摇摇头:“无事。”
封野盯着他,沉默了半晌,微倾过身,低声道:“你没有了家人,我便是你的家人,以后的每一个年,我们都一起过。”
燕思空心弦震荡,鼻头跟着一酸,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封野,微笑着点了点头。封野看似鲁莽不羁,其实心思不乏缜密,也常常说着十分窝心的话。
“我也很想父亲。”封野道,“我离开大同的时候,父亲说……”他抿了抿唇,“‘这可能是你我父子今生最后一次相见’。”
燕思空反握住了他的手。
封野摇了摇头:“我回京是为了皇上放心让父亲拥兵戍边,也许我们,真的无法再相见了。”
“不,若有一日靖远王攻克瓦剌,凯旋而返,你们定还能团聚。”
封野笑了笑:“嗯,但愿如此。”
燕思空在封野眼中看到的,不仅仅是思念和哀伤,还有无边地寂寥,身为一个年轻而有抱负的将才,不能纵横沙场、金戈铁马,却要困守城郭,就如将封魂困于一个小小府邸,该是多么地无奈与不甘。
吃着年夜饭,封野请来的戏班也开始唱曲儿,台下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临近子夜时,一群人走到院中,那里早已备齐了炮仗、烟火,此时九天飘雪,银河隐没,头顶的每一颗星星,都显得又大又亮。
薛伯兴奋地吆喝道:“来咯,先放烟火咯。”
封野亲手点燃火芯,只听嘶鸣声接连响起,一束一束地烟火直冲天际,在黛色苍穹之上绽放出一朵朵华美地花儿,尽管稍纵即逝,也为这人世间怒而添彩。
“真美啊……”众人均发出兴奋地赞叹。
远处的皇城,传来了景阳钟的轰鸣,一声,一声,将时光推向新的一年。
“啊,要迎新岁了,快,快把炮仗准备好!”
当钟声敲完最后一响,迎春的炮仗被点燃了,噼里啪啦地彻响新年。
封野和燕思空捂着耳朵,哈哈笑着闪躲炮仗炸出来的碎土,俩人心有灵犀般转向对方,四目在空中不期而遇,均从彼此眼中捕捉到了脉脉情愫。
——
大年初一,俩人腻了一整日。
年初二,天未亮,俩人便早早出了门,在京朝臣都需要在这一日去给天子拜岁。
因南方雪患之故,所有礼仪都已从简,未到晌午,便已结束。
之后他们分开,封野去给贤妃拜年,燕思空也有太子、老师与同僚要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