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司尹大人,曹管事死了!”耀光如是道。
“少卿大人,郑义死了!”大理寺的人如是道。
商赋大喝一声:“什么!?”
方才听了玉浅肆所言,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还是没想到,除了意料之内的一人,还有意料之外的一人。
“怎么会死了?”商赋脑袋一片空白,想了想,又问道:“怎么会都死了?”
耀光抽了抽嘴角。
怪不得随风将这差事推给了自己,原来是担心同商赋聚在一处,被自家司尹大人一个看不顺眼,连锅端了。
“属下打探曹管事并那小厮的下落,有人说在永乐坊附近见过形容相似之人,听起来像是曹管事。”
“属下带人刚赶过去,便看到坊内一处屋舍起了火,继而发现大理寺的人也赶了过来。这才得知,着火处便是郑义娇养外室之处。”
大理寺的人打断道:“灭了火后,这才发现,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应当就是曹管事。”
言语放肆,明晃晃质疑玉浅肆的能力。
玉罗刹不是说,曹管事才是凶手吗?可这无论怎么看,那个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的吴家小厮,才更可疑吧?
玉浅肆并不作辩答。
此刻,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烧毁的屋舍外。
无涯卫与大理寺的人互不相让,都狠瞪着对方。
大理寺的人自以为发觉了玉浅肆的错漏,恨不得立刻宣之于众。
没想到一扭脸儿,自家少卿大人就一副狗腿子模样,巴巴儿地跟着玉浅肆乞尾而来。
瞬间在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
走进院内,满地泥水,混杂着被踩得稀烂的一地落叶,四处狼藉。
三具尸体还摆放在被发现的位置,这是提刑司的人坚持得来的结果。
她只看一言,便察觉了问题。
三具尸体,一具女尸,两具男尸。
虽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依旧能分辨出谁是郑义。
——其中一具男尸,若之前一般,被割掉了脑袋。
女尸的致命伤在背部,一尺宽,上宽下窄,是刀伤。头发都已经被烧得蜷曲起来,但腹部微隆,遍身珠宝,很好辨认。
只是被烧得碳化的甲缝里,还有来源不明的褐色痕迹。
而另外一具尸体的脖子上,插着一把金簪。
细细检查过三具尸体后,玉浅肆泠然起身,了悟了一切。
身后的商赋犹在惊异于屋内惨状,闻言,忙不迭地自作聪明。
“我知道了!定是这个曹管事想杀郑义,但被郑义的外室所伤,最终同归于尽了!”
“起火点在尸体上。”玉浅肆轻声提点。
商赋愣在原地,一时无声,却胜有声。
一扭头,发现连大理寺的人都不搭理自己,又咋呼补救道:“那这一老一少定是同伙!他们打听到了郑义的行踪,去杀他。结果被他外室反击,老的不幸同死,这才被我们发现。”
伯懿扶了扶眉尾,商赋所言不假,他真是听说书的听太多了
“司尹大人,下一步如何做?”耀光问道,“要将尸体送去义庄吗?”
玉浅肆轻摇了摇头,就见门外几声呼喝,随风左右手各拎着一人,将他们扔到了玉浅肆面前。
“司尹大人,方才见到他们二人在门外鬼鬼祟祟。”
身着皂衣,贼头贼脑,是先前见过万年县的不良人。
“二位,稀客呀。”
两人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来,赔着笑,点头哈腰。
“玉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小的们方从县衙里出来,听闻这里着了火这毕竟是万年县的辖区,便想着寻兄弟们过来帮忙。没想到,各位大人如此了得,一下子便将火扑灭了”
“马参军的身体可好些了?”
那两人讪笑着:“劳大人记挂,小的们近来忙碌,还没来得及去探望。”
是吗?
玉浅肆扬起右手,玉里乾坤似翠月在指尖转动。
“川芎、丹参、三七、乳香、桃仁、红花、苏木、杜仲、续断、伸筋草”
粉唇轻启,一连串儿的药名砸在他们脸上,面色愈发地白,额间冷汗涟涟。
“这可都是行气活血、消瘀止痛、续筋接骨的良药啊。”
尾音翩然落地,却让闻者更加心惊:他们身上的药味儿,有这么浓吗?
二人茫然无措,已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这个总是含着笑,却气势迫人的红衣厉鬼面前,他们永远罔知所措。
红衣厉鬼却不愿给他们丝毫反应的机会,似心血来潮般换了个话题,道:“这几日,这永乐坊可有什么异常?”
二人更加慌张了起来:“小人近日没来过永乐坊附近巡逻。并不知晓”
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就连大理寺的人,都面露不满。
他们当衙门里当差的都是傻子吗?
永乐坊毗邻主街,怎可能不来巡看?难道是发现这里出了命案,怕担责任?
玉浅肆嗤笑一声:“我不在乎你们有没有玩忽职守,若是得闲,不妨去看看马参军。毕竟提刑司的看门犬,可不能伤了腿啊。”
言语极尽刻薄之能事,饶是泥人,也会被激出三分血性来。
其中一人已失了理智,赤着面色,正要辩驳,就被理智尚存的另一人拽住了。
这红衣厉鬼,可还是个疯子,小心小命儿丢在这里。
二人忿忿,却也不得不哈着腰告退。
翳云倾覆,更将这院子里的破败显出了三分。
玉浅肆盯着满地的落叶,默了半瞬,浅眸中泛起涟漪翩翩。
终还是不忍心,缓缓吩咐:“耀光,跟着那两人吧。”
方才回到门外盯守的随风与两人错身而过,又携信儿而来,这次怀着几分焦心与忐忑,不似方才的凌人之势。
“司尹大人!”
见大理寺的人虎视眈眈,迟疑了一瞬,拧着眉垂首疾走至她身边,不知低语了什么。
玉浅肆闻言一怔,身形微晃。
还是伯懿眼疾手快,先一步扶稳了她。
“你没事吧?”言语间皆是忧心。
“无碍。”
她闭目,默念清心咒,循着往日的呼吸频率。
再次睁眼,满含怒意望向随风:“随风,你可知错?”
随风惊惧交加,似是不可置信般。却终还是在玉浅肆的浅眸凝视下,垂首道:“属下知错。”
“你办事不力,玩忽职守,数罪并罚,即刻起免去提刑司无涯卫之职,现在立刻,给我滚!”
随风仰首,不可置信。
“大人”
见玉浅肆要走,又起身追了几步:“大人,属下知错了,求大人再给属下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玉浅肆却一甩衣袖:“现在就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随风呆立了半晌,八尺男儿却似一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茫然无措。
可见玉浅肆背影决绝,拧着眉深深一礼,将无涯卫的佩刀卸下,并令牌一同交给了伯懿,拖着步子离开。
这变故着实突然,令让在场所有人不知所措。
玉浅肆似是扔在惊怒之中,连呼吸都深了几分,强撑着对另外几个满面茫然的无涯卫一一叮嘱。
“将尸体带去义庄,在这院子里全力搜寻,尤其是温度较低的密闭空间,有任何蛛丝马迹,都着人立刻报与我知。”
吩咐完毕后,看也不看所有人,转身匆匆离去。
伯懿紧随其后,手中还怀抱着方才下意识接过来的佩刀,入手微沉时,还带着几分前任主人的温度。
不由心中惴惴。
随风究竟做错了什么,能让她如此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