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花朝节,凌云阁花娘子擢选,出了一位遮着面容,却衣着奇特,身材姣好的女子,她参与评选的不是什么诗词歌赋,正是失传多年的凤舞绣,许多高门士族们都争相购买,价格也越来越高。
可不知为何,就在她即将赢得选拔的时候,姑娘露出了真面容。据在场的人说,其貌之丑恶,堪比地府恶鬼罗刹。许多人当即扔了这些香袋,并退回了购买的银钱。
这姑娘许是受了刺激,第二天便被发现上吊自缢,死在了敦化坊的巷子里。
紧随其后,便有同坊一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叫嚷着有鬼,惊慌离开,只拐了个弯,便发现那女子尸首分离,那脑袋,像是凭空被割断了一般,骨碌碌掉了下来,打着转儿落在众人面前。
第三日,则是一同坊书生。被发现时,脑袋被端端正正放在敦化坊织女娘娘庙前。
“近日有许多胡商入京做买卖,我们便想着,会不会是被流窜的胡人所杀”说话的,是万年县的侯参军,最初敦化坊的三具尸体,都是由他带人去调查的。
敦化坊内的净影寺开了个小病坊,收留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人,我们便将重点放在了调查流民与胡人上。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天便听闻,京城里接二连三出现了断头案,受害者虽都是高门士族,但死法竟与敦化坊的这两桩案子一模一样。县尉大人不敢擅专,立刻报与京兆尹府并案侦查。”
中间只隔了五六日的空挡,这出“恶鬼复仇”的戏便在京城拉开了帷幕。之后的两个死者,无一不是当日在凌云阁购买了香袋又后悔了的人,更无一不是高门士族。
更确切些说,就是那帮京城纨绔们。
想来,这才是大理寺不敢接手的真正原因。
朝廷上下,高门之中,哪族没有些家宅秘辛?何况这些人际关系混杂的浪荡子们。若是一不小心查出个什么来,得罪了这些士族,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可玉浅肆不在乎这些,垂首读着桌前的死者信息。
赵招娣、钱徐来、孙卫、李隐。
已经死了四人了吗?
她将所有文牍一一收拢,噙着笑打量着两位来客。
“还有什么线索吗?”
二人迟疑着对望了一眼,沉默以答。
这是不打算好好配合呀,玉浅肆了然。
“我有我有!”
商赋跨门而入,高举着右手,十分激动:“玉大人,我有线索!”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玉浅肆也拦不住他,只好让他畅所欲言。
“我特意去了一趟敦化坊打听了一圈儿!大部分都和他们说的差不多,不过听说,最开始死的那个两人,都与那个丑女”见玉浅肆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又连忙改口道:“都和那个刘小杏有些牵扯。据说第一个死者赵招娣总是伙同巷子里的其他人一道欺辱刘小杏,而那个书生,或许是刘小杏的心上人。”
两位参军一看到大理寺新上任的少卿进来,连忙热络地行礼,却发现商少卿看也没看他们,直奔玉浅肆,邀功似的将几个人物关系和盘托出。
一时间都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玉浅肆冷笑一声:“二位参军,还有别的线索?”
只听到那一声冷哼,两人就开始冒汗。这是在怪罪他们俩人藏私,还没有一个纨绔有用吗?
再也不敢相瞒,只道:“玉大人,我们最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自第三案发生以来,此人总是与发生断头案的这几户下人有往来,还总是鬼鬼祟祟在各家附近徘徊。”
“呦,这么快就有线索了?二位断案如神啊。”
“不敢不敢”,他们哪里还听不出来这话中的讥讽,连忙道:“先前并未言明,是因为因为我们只是走访,还没有确切证据。”
另一人立刻道:“那日凌云阁买香袋的人太多了,我们实在跟不过来,也不知晓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当日那么多姑娘,那么多打赏,凌云阁可有记录?”
二人回道:“的确有本册子。因而,我们想斗胆向提刑司借些人,同我们一道去各府探查。”
玉浅肆看了一眼自顾自品着新茶的商赋,转身定定望着两个参军良久,盯得他们二人都有些腿肚子打转儿了,这才收了打量,浅笑道:“那就麻烦少卿大人带上大理寺的人,同京兆尹府一道儿去盯人吧。”
商赋见自己又有了新任务,感佩至极,眼含热泪:“玉大人,我终于找到和你共事的机会了!”
想了想,又好奇道:“我把人都带走了,你人手够吗?”
一旁的耀光木着脸垂首,司尹大人这是想着法儿把这些碍事的往外推啊。奈何这位少卿大人着实是个草包,连这都看不出来。
大理寺的人,他们提刑司可不敢用。别到时候兄弟们在前面拼命,他们在后面捅刀子。
玉浅肆无所谓道:“我办案,从不靠人海战术,提刑司的这些人足够了。”
商赋闻言,自然不会说不,放下茶盏,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领着两个参军潇洒而去。
玉浅肆坐回桌前,拂袖扫过桌面,几张刻痕簇新的竹牌自竹屑中半浮了出来。
她沉吟良久,法谨堂内只听到玉里乾坤吟吟作响。
而后利落下令,命耀光将此前所有的尸体全都交给张小仵作重新勘验,还不忘嘱咐他多买些饴糖一并带去。
耀光领命而去,玉浅肆这才唤了随风同自己一道去凌云阁。
毕竟,这里才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不过才半个月,钱时方丰裕的脸颊就有了些许悴色,凌云阁内生意惨淡,看来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
想也难怪,好容易宴请京中贵人,结果出了个李家姑娘的事儿。第二日正式开业,热热闹闹、别出心裁的表演,却又被刘小杏搅了场,近来更是风言风语漫天飞。
玉浅肆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钱时方强撑着笑意,寻来一个靠得住的老管事,当着玉浅肆的面儿特意吩咐道:“玉大人无论想要什么,都得安排妥当了。”
此事事关凌云阁生死存亡,更事关他的终身大事,这老管事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不敢怠慢。
恭敬一礼后,引着玉浅肆一行人朝楼内而去。
“小的姓曹,听候大人差遣。”
“花朝节那日有关的记录,可都还在?”
曹管事道:“自然都在,那日负责记录刘小杏相关信息的,正是小人。如今还未到月末,并未归到账房之中,留在几个管事日常休息的小堂内,请大人随小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