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
按说同屋的青黛和银鸿,都应该在伺候大小姐用饭。
难道进贼了?
蝉衣本想逃,可目光落在炕边的箱笼时,又改了主意。
她机敏地环顾四周,一把抄起门后的扫帚。
做好了防御的姿势,她才颤巍巍开口。
“你是谁,是不是偷盗的毛贼。你最好老实点,把我们的东西放下赶紧走,要不我可喊人啦。”
窸窸窣窣,被下的人蠕动了几下,紧接着蹭一下撩开被子,爬了出来。
蝉衣啊啊啊的大叫着,举着扫帚乱挥了几下,待看清那人是谁时,方才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那人狠狠瞪了蝉衣一眼,从容跳下炕,径直往外走。
“青黛,原来是你呀,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遭贼了呢。”
蝉衣惊魂未定,讪讪放下扫帚。
因为见到熟人,她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谁知,青黛冷着脸,理都不理她,对她的热情视而不见。
蝉衣纳罕,一把拽住青黛的胳膊,“你怎么了?哭了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青黛一把甩开蝉衣的手,阴阳怪气道:“咱们都是伺候人的奴才命,就算死了也不打紧。倒是您,时来运转,眼瞅着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是不是以后咱们见了您,也得规规矩矩行礼,叫您一声蝉姨娘啊?”
青黛脾气不好,那张嘴巴跟刀子似的,时常挖苦人。
以前蝉衣见怪不怪,对她的讽刺常一笑了之。
可她这番话,却像针似的,扎得蝉衣心里难受。
“今儿又是谁惹着你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青黛面无表情,拿眼角余光打量蝉衣,“你听不懂人话吗?名字里带蝉的,还能有谁。”
越说越离谱,蝉衣身心疲累,懒得跟她磨牙,“我去试婚,你不高兴了?这都是夫人的安排,我只是听命而已。”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说自已命好,活该上位做姨娘,咱们都是伺候人的命,活该以后继续当丫鬟?”
青黛不依不饶,往前逼近两步,怒目瞪着蝉衣。
“你……简直无理取闹,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蝉衣不想闹大,退后两步,侧身避开。
谁知青黛不依不饶,追在她身后,脆声高骂:“您可是要做姨娘的人,凭您这幅祸国殃民的容貌,这水蛇一样的身段,还有您闷声干大事的铁腕手段,不得把大将军迷得团团转呀。”
“你这丫头,再胡说我可生气了。”蝉衣忍着怒气警告。
青黛不仅没停止,反而变本加厉,“我劝你收敛着些,别缠得太紧,让爷们把力气都用在你身上,到时候两军阵前两腿发软,你可就是朝廷的罪人。”
这些浑话若出自半老徐娘嘴里,倒也情有可原。可这话出自青黛的嘴里,她至今尚未婚嫁,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姑娘。
姑娘家,别说说浑话了,就是听上一句,都会羞得脸红。
蝉衣属实没想到,第一个容不下她的人,竟然会是青黛。
那些话句句恶毒,让人生呕。
她死死盯着青黛那张脸,明明很熟悉的眉眼,越看越陌生。
嫉妒让人面目狰狞。
这句话果真没说错。
蝉衣后知后觉,这才醒过味儿来,猜出青黛这丫头定然怀揣着爬床的野心。
四目相对,心虚的青黛,转身避开了蝉衣的视线。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打从得知大小姐的婚讯,青黛便偷偷打起了小算盘。
陪嫁丫鬟的命运,只有两条。
一,爬床成功,给主子做偏房。
二,老实本分,得主子可怜,到年龄了随便配一个小厮。
青黛容貌不出众,却怀揣着一步登天的野心。
她绝不甘心一辈子当下人,更不想让自已的儿女,以后当家生子,继续伺候人。
偏房怎么了,到底算是半个主子,生下来的儿女,那也是少爷小姐。
她这边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白日梦还没来得及做完呢,竟让蝉衣那个笨丫头抢了先。
青黛听人说过,男人这辈子只能记住两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
一个是爱而不得,终身遗憾的白月光;
另一个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青黛不确定大将军之前有没有过女人,她只知道,只要抢在自家小姐前边,以后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这样的好事儿,竟落到蝉衣那个木头桩子头上。
一想起来,青黛便恨得牙根痒痒。
从昨天看到蝉衣梳洗打扮,目送她上了轿子,青黛连伺候自家小姐的心思都没了,装病告假躲在房里生闷气。
憋了大半天的怒气,在她看到蝉衣这一刻,再也压制不住。
“蝉姨娘昨夜承宠辛苦了,您好好歇着吧,咱们惹不起躲得起,得赶紧到大小姐跟前伺候了。”
青黛咬牙切齿说完,从蝉衣身边走过,故意拿肩头用力撞了她一下。
蝉衣不想横生枝节,决定忍下这口气,本以为两人分开便可无事,谁知青黛一脸胆怯地又退了回来。
蝉衣循着她的目光诧异转身,就见钱嬷嬷黑着一张脸,正堵在门口。
“见过嬷嬷。”青黛忙行礼。
钱嬷嬷提裙迈过门槛,张口就骂:“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如果以后到了大将军府上,还像现在这样没规矩,岂不是要让人家笑掉大牙。”
她骂完青黛,转脸看向蝉衣时,换上一副和善面孔,虚情假意道:“你以后大不同了。身子贵重,务必小心。”
这一句,惹得青黛越发嫉妒。
钱嬷嬷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到桌上。
“这是夫人赏你的,拿去添些衣裳首饰。”
蝉衣目测,足足有五两。
侍郎府普通丫鬟一个月三百文钱,小姐屋里的大丫鬟,夫人特例优待,每月给五百文。
蝉衣辛辛苦苦忙一年,也才能挣六两而已。
五两,几乎相当于她忙一整年了。
真是一笔巨款啊。
说不心动是假,可钱嬷嬷之前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眨眼像是变了个人,实在让人怀疑她的动机。
蝉衣假装无意走到桌旁,先拿袖子把银子盖住,嘴上却道:“这都是奴婢的本分,怎么好意思额外拿钱,实在让人惶恐。”
钱嬷嬷看着她,满心讥笑,撇嘴道:“难道是嫌少?原还说你这丫头懂事靠谱,是个可信赖的。怎地只一夜,就变得贪心了起来?”
青黛见状,忙敲边鼓,“爷们拿着五两银子到勾栏院,能美美地大吃一顿,香喷喷地睡上一晚。你这样寡淡无趣的,顶多值二两。”
“混账东西,胡说什么。”
钱嬷嬷陡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