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答应一声,抬脚下楼,轻快的脚步在楼梯上发出一阵咚咚的声响。
姜淮信偏头,不错眼珠看着她。
留意到他的注视,蝉衣的脚步就没那么轻快了。
她放慢速度,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提裙,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到一楼。
男人的目光平静无波,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
蝉衣垂着眸,小声问:“大将军有何吩咐?”
男人哦了一声,回过神来,说:“以后二楼就由你负责吧,日常洒扫,衣物整理,闲杂琐碎。你若自已能行,那便由你负责。你若觉得活儿重,我再让田嬷嬷调派个踏实可靠的丫鬟过来。”
一间屋子而已,跟之前比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蝉衣点头说自已能行。
她是这样理解的,把她从林小姐身边调拨过来,不至于养着她吃闲饭,总要找些事情做,方能体现其价值。
再者说,两个人假扮恩爱,毕竟不是真的。晚上一人睡床一人睡榻,言语之间,难免会露出蛛丝马迹。
当然是身边越少人越不容易被发现,为了安全考虑,也该如此。
蝉衣:“大将军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姜淮信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茫然摇了摇头。
没吩咐啊,接下来找些什么活儿做比较好呢。
蝉衣扭头,正踅摸着找活儿干的时候,就听姜淮信说,“你过来”。
蝉衣以为给她分派任务,于是轻快地应了一声,绕过书案走到他身边站定。
姜淮信起身,把手上的书卷合上,放到博古架上,问:“你会写字吗?”
蝉衣抿唇摇了摇头。
想来也是,侍郎府的粗使丫鬟,怎么可能教她读书识字。
他说:“我可不想跟个白丁为伴,从今往后,你有闲工夫,便开始读书识字,不说做才女,起码不能当个睁眼瞎。”
蝉衣脸一红。
她好好的做丫鬟,手脚麻利,干活不偷奸耍滑,不就行了吗。
干嘛非要挑剔她没文化呢。
书是谁想读就能读的嘛?
没有好父母,没有好家世,想要读书,简直做梦。
姑娘脸色涨红,极力为自已争辩:“我也不想当文盲,可没有夫子,一切都是白搭。”
他头也没抬:“我教你”。
“你?”姑娘惊得捂住嘴,满眼的不敢相信。
且不说大将军军务繁忙,日理万机。只说文韬武略的将相之才,教她识字开蒙,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教她启蒙,随便一个半瓶醋、三脚猫,绰绰有余。
莫非,这又是他的圈套?
姑娘表情瞬息万变,偏头打量着高大的男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答案。
不等她把疑虑消化完,那边已经铺开宣纸,研起墨来。
蝉衣:“今天就要开始吗?可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姜淮信:“要什么准备,又不是攻城拔寨,要先布置战略。”
蝉衣:“话虽如此,于我来说,这可是大事。”
姜淮信:“难不成你还要去沐浴更衣,三叩九拜,才能开始?”
蝉衣翻了个白眼。
这男人说话真糙,每句话都堵人心口上。
见她哑声,姜淮信命令的口气,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姜淮信做事,想到就要去做,绝不拖延一刻。”
知道了,您雄壮威武,雷厉风行,您是万中无一的大英雄。
蝉衣翻个白眼,只敢在心里怼回去。
姜淮信大约没看到她的白眼,伸手一把拽住她的上臂,稍稍用力,人已经站到了书案前。
她在前,他在后,两人之间空隙无多。
精巧的狼毫饱蘸墨汁,直接塞进蝉衣手里。
先教会她如何握笔,紧接着粗粝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手背,牵引着她,写下一横一撇一捺。
“我知道,这是个‘大’字。”蝉衣惊呼。
身后男人嗯了一声。
再接着,竖钩,左边一撇,右边一点。
“我知道,这是个‘小’字。”
蝉衣脸上笑开了花,欣喜偏头,额头擦过了他的下巴。
他身量太高,蝉衣不仰头的话,只能看到他的喉结。
那个棱角分明的东西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闷闷的声音,“嗯”。
声音依旧平淡。
可蝉衣已经没办法平静了。
身后是他炙热的身躯,因为教她写字,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鼻端都是他的气息。
心念不经撩拨,一旦被挑起,便如燎原之火。
蝉衣小脸滚烫,四肢僵硬,若不是右手被姜淮信的手紧握着,她连那只狼毫都握不住了。
她像是一叶误闯入大海的孤舟,脑子里嗡嗡嗡地轰鸣,手脚都开始微微发颤了。
可她身后的男人,气定神闲,像个入定的高僧,一心只为传业解惑,丝毫不受庞杂的影响。
大概,这就是上位者跟普通人最大的不同吧。
超强的定力,才是他们鹤立鸡群的法宝。
转念一想,他说过自已在男人堆里待久了,已经不喜欢女人了。
如此这般,便能解释通了。
他根本没有把她当女人看待,单纯出于好心,想要教她识字而已。
这样一想,浪潮瞬间平息,蝉衣恢复如常。
就在她为自已不够专心而懊恼时,忽听头顶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不好好学习,发什么愣?”
出神被抓包,蝉衣微囧。
“我错了,以后再不敢分心。”
“分心?难不成是沉迷于我英武挺拔、帅气逼人的外表,折服于我的文韬武略、旷世之才?”
蝉衣瞬间脸黑。
那人犹自未察,啊了一声,惊呼道:“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他“吃惊”地啧了声,“你这样可不行,色诱我,乱我道心。”
后面这句,你还能更做作些吗?
就算事实如此,蝉衣也不能承认。
她硬气回道:“我只是在想,大将军战场英勇,想必还有一个有别常人的地方。”
“何止一点,你先说自已的发现,回头我再给你补充。”他颇有兴致。
蝉衣:“大将军脸皮比城墙厚,敌人乱箭射不透,金刚不坏,自然比常人厉害。”
蝉衣有样学样,一本正经说着玩笑话,脸上却连一丝笑容都欠奉。
姜淮信寒眸一沉,手一松,放开了她。
就在蝉衣以为,姜淮信要大动肝火的时候,谁料他俯身贴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金刚不坏?你又没试过,怎知我的金刚坏没坏。”
纵然没有见识过,蝉衣还是听懂了他话里的隐喻。
她惊得脸一红,忙缩着身子,朝他相反的方向躲。
谁知他竟驱身跟上,在她耳边轻笑了声。
柳慧进门的时候,入目便是这番“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旖旎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