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雨贞神情复杂进门,一副愁肠全系在她即将出阁的女儿身上。
因此并未发现异常。
她把下人们都遣散出去,特意交代没有要事不许打扰。
送嫁前,母女俩要说说体已话。
她拉着林婉绮的手坐到榻上,未曾开言眼眶先红了,“我的绮儿也长大了,明天之后你便是将军夫人,母亲替你高兴啊。”
林婉绮一脸羞怯,偏头小声道:“母亲别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呢。你的婚事是皇后娘娘亲自牵线搭桥促成的,说是金玉良缘,谁敢不认。”
赵雨贞郑重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语重心长又道:“虽然是荣宠,可出嫁后毕竟不比在自已家里,你多留个心眼,万事多加小心。”
林婉绮嗯了一声,轻轻依偎进了母亲的怀里。
待嫁娇女的心情,既忐忑又憧憬。
赵雨贞轻轻拍着女儿纤薄的后背,给她鼓劲儿:“姜淮信那么年轻,假以时日,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的成就,定然会比你爹爹高上一大截。等过了明晚这一关,我的绮儿擎等着过好日子吧。”
母亲画的饼,林婉绮不是第一次吃了。
可她如今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她现在有自已的判断。
她知道,夫妻之间关系微妙得很,可以同仇敌忾,也可以同床异梦。
外人眼中的好夫妻,关起门来,也可能恶语相向。
就比如自已的爹娘,外人眼里的贤伉俪,只有林府的人才知道,他们夫妻早就面和心离。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自从娶了姨娘们之后,就很少到牡丹苑走动了。
林婉绮叹了口气,满脸惆怅:“将军夫人岂是那么好当的,女儿有自知之明,论样貌不及蝉衣,论才学也只是皮毛罢了。只求他……”
她突然哽住。
对于婚姻,对于男人,她除了藏在心底的惧怕,再没别的。
她甚至连自已最低的企求是什么,都很迷茫。
母亲嘴里的金玉良缘,在她看来,只是负担。
见她情绪低落,赵雨贞瞬间急躁起来,“傻女儿,他是大将军,你也不差呀。侍郎府嫡女,同平章事嫡亲的外孙女,提起你外祖父,满朝上下谁人不知。以你的身份,配姜家那样的破落户,可谓绰绰有余。”
“可是,若不是皇后娘娘施压,他应该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他再傲气又能如何,姜家如今除了他,还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赵雨贞一脸傲慢,撇了撇嘴,道:“姜家那一对捧高踩低的老东西,当初一听这桩婚事,高兴地差点蹦起来。早个十年八年,他们连给咱们提鞋都不配呢。”
她越是这么说,林婉绮心情越发低落。
家世羸弱,难缠的父母,越发衬托得姜淮信超群脱俗。
这样出色的男人,会对她青眼相加,死心塌地吗?
见她沉默,赵雨贞拍胸脯保证:“既然他最后点头答应了,自然已经认清了现实。你只管踏实把心放在肚子里,有你父亲和外祖父在,姜家不敢动你一分一毫。以后只管大胆行事,端起贵女的架子来,万莫畏畏缩缩惹人猜忌。”
“女儿知道。”
赵雨贞:“你那三个丫鬟,数蝉衣样貌身材最出挑,按说最该忌惮防备才是。可我却选她去试婚,目的何在,你能理解吗?”
林婉绮抿了抿唇,艰涩回道:“天下男人一般黑,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娘是想让蝉衣替我固宠。”
赵雨贞欣慰点头,用力拍了拍女儿的手,眸中闪着精光,道:“他虽贵为大将军,始终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对付男人,只能投其所好。什么男欢女爱,什么情投意合,都是狗屁。比起将军夫人的宝座,其他都是浮云。女人呀,唯有把地位和钱财牢牢握在手上,才不惧任何变数。”
赵雨贞脸色难看,却又不吐不快,“就像你爹爹,娶了三个狐媚子,整日被迷得晕头转向,那又如何。到头来,我侍郎夫人的宝座,不是依旧坐得稳稳当当。”
这个例子并不妥当,林婉绮可不想自已的婚姻,将来走到父母同床异梦那一步。
赵雨贞不太关心女儿想什么,自顾自又道:“好在蝉衣空有皮囊,不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况且她弟弟还被咱们拿捏在手上,谅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林婉绮若有所思,定定望着母亲。
赵雨贞偏头避开她的视线,咬牙道:“娘也不想这样,可你……总之,咱们把心胸放宽,等站稳了脚跟再说。以色侍人,终不长久。”
帕子被她捏在掌心,起了褶子。
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
“娘希望你记住一句话,不论以后走到何种境地,都不要忘。”
“什么话?”林婉绮脸色灰败,薄唇微抖。
“姑娘家成了亲,万莫相信夫为天妻为地那套骗人的把戏。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首先得顾着自已,千万别傻呵呵,对男人掏心掏肺。知道吗?”
林婉绮嗯了声,抬头看向母亲,尽管眼底苦涩,依旧用力扯了扯嘴角,笑道:“母亲放心吧,女儿都记下了。”
赵雨贞心头翻涌,迟疑又坚决,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白瓷的小瓶,快速塞进林婉绮手里。
“这是什么?”
林婉绮诧异,细白的手指捏着白瓷瓶,偏头打量瓶身。
“这是鸽子血。明晚洞房花烛夜,你务必趁他不备,偷偷倒在鸳鸯落红帕上。”
林婉绮握着瓷瓶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赵雨贞见状,忙两手捧着她的手,用力握紧。
“女儿莫怕。姜淮信常年戍守边关,不一定会留意这些小节。明日你哥哥前去送嫁,我叮嘱他,务必让他哄着姓姜的多喝几杯。”
“可是……”
“没有可是,男人醉酒头脑发昏,到时你趁乱行事,绝不会出错。”
“万一……”
林婉绮抑制不住浑身发抖,声音也跟着发颤。
赵雨贞满脸急色,“没有可是,更没有万一。此事关乎你的名节,更关乎你后半辈子的幸福。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林婉绮满眼惧色,眼里浮起水雾,“母亲,我怕……”
“怕什么,我替你安排妥当,无一疏漏,你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必然能够确保安全。”
林婉绮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雨贞一下子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