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混着血色,将大红的喜服染得脏污,宗辰瑄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大骂他昏了头,竟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信义上,还如此的,任由对方羞辱,他何时这般的狼狈不堪。
身体和心的疼痛,让他的灵魂仿佛都抽离而去。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极致的疼痛反而有助于保持理智。
仅仅几息过后,他内心无论是怒火还是不甘全都平静下去,他依旧保有清醒的头脑,今夜发生的种种在眼前闪过,他确信聂安安在某些地方是与自已相似的,甚至还有他羡慕不来的肆意和率直。
聂安安或许真可帮他解毒。
他相信自已的判断。
“先前派落三去刺杀是我的不对,刚才的事也是我错了,希望姑娘能够原谅则个。姑娘如果不计前嫌帮我解毒为我医治,王府不仅将会奉上厚礼,我宗辰瑄承诺以后任何时候,姑娘都是王府的座上之宾。”
或许是说这些之前,他就已经把情绪调整好。
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遣词造句也可以说是非常标准的场面话,未曾有半分恼羞成怒,也未曾表现出卑微哀求,就像是遭遇刺客时坐在那不动如山,给人坦坦荡荡,胸有成竹的感觉。
聂安安的脸色不由地沉了下去,她竟被反将一军。
这种局势再次脱离掌控的感觉糟糕极了,她没想到黎王竟然对自已也这么狠!
挺能屈能伸的。这下轮到聂安安有些下不来台了。
让宗辰瑄跪地道歉,只为出她心中一口恶气,她对羞辱病号没什么兴趣,可难不成真要留在这糟心的黎王府?她确实挺好奇黎王身上的毒,但就这么答应了,总觉得像是认输了似的。
“你是诚心求医?”
这问题好像白问了,她看到黎王露出个虚弱而无奈的笑:“我都到这样的境地了,姑娘莫非还觉得我是开玩笑不成?自然是诚心求医,只要姑娘能力足够,王府给的酬劳绝对让姑娘满意。”
竟然还挺自信的。
按他这么说就算闭府两年,黎王府仍旧有丰厚的家底?
行吧,眼看谈不成的生意有了转机,她聂安安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黎王都不要脸面跪她了,她帮他解毒就是,虽然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情愿,像是被被算计了似的,但总归这桩生意她怎么都不亏的。
“那好吧我答应了。今日先定下诊金,明日我就可以着手解毒。你们王府也有大夫的吧,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也正好需要人打下手。药材自备的规矩不用我多说吧,还有我只大夫可别把我当侍卫用。”
这上京城中,鬼知道黎王有多少仇家。
虽说正常情况下病患不至于太过为难大夫,但有的事情还是提前说明白比较好。
宗辰瑄方才就被落一扶着坐回了轮椅上,他此时面色依旧惨败,却微微松了口气,对方答应了就好,否则他听闻聂安安与侍女画月感情深厚,说不准也会做出拿画月威胁或是武力逼迫这种事。
想必她也明白,彻底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姑娘请入屋内详谈。”
宗辰瑄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挡在两人之间的弓弩手,还有近处包围,远处站在院墙上的侍卫都散开来,局势终于缓和下来,考虑到宗辰瑄是个彻头彻尾的病号,聂安安坦然由他们带去宗辰瑄的书房。
到这时,院中紧绷的气氛才算彻底缓和。
侍卫们有条不紊收拾着院子。
书房内,或许说是卧房更恰当,因为这里除了摆着桌案书架,放着文房四宝青瓷摆件之外,更大的空间都用来摆放床榻,屋子的窗户关得很严实,屋内药香弥漫有些沉闷。
宗辰瑄已换了身衣服,大抵还喝了点温补的汤药,整个人坐在轮椅上气色倒是好了些。
“姑娘请开价吧。”
旁边的桌案上燃着烛火,换下了血色外袍不再提剑释放杀意,此时的宗辰瑄看上去又成了符合人们想象的,病里病气的王公贵族的形象了,看着非常的弱不禁风。
当真是个充满矛盾的人。
但聂安安喜欢手握主动权的感觉,就算宗辰瑄有试探虚实的心思她也不介意。
前几日玲珑阁的信中说,有个大主顾请她上门诊病,为此开出高昂诊金,其中还包括一株赤炎花。
想来这个价钱,黎王也是能拿出来的吧。
聂安安本就不缺什么,就直接将那位大主顾开的价报出。
岂料这话说出之后,宗辰瑄看她的眼神陡然锐利,聂安安愣了愣,心道黎王这是嫌贵?
“好,就如姑娘所言。”
宗辰瑄答应得很快,眼神中的那抹锐利也消失得很快,聂安安都忍不住怀疑刚刚是不是她看错了。
她拍了下掌:“黎王殿下果真爽快,那么我们来谈谈另一件事。”
“在场的诸位相比都清楚,解毒跟寻常医治伤病不同,需要随时根据情况测试药性更改药方,前些天与落三交手,我就觉得他体质不错,当个药人想必不错,就是不知王爷可否割爱?”
落三竟还活着!
本来刺杀这种事,一旦失败被擒多半就会殒命,宗辰瑄方才跪地道歉也是真心觉得自已错了,料错了刺杀对象的能力,是他这个主上的错,可没想到为了留人试药,聂安安竟然还留了落三性命。
宗辰瑄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才稳住情绪。
他没怎么思考就拒绝道:“恕我不能应允,而且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真有需要测试药性的时候,自然有别的办法,落三是我常带在身边的侍卫,实在不能送与姑娘。”
“那我就白留这条命了?”
宗辰瑄果断道:“诊金翻倍,就当是从姑娘手中买下落三的性命,姑娘意下如何?”
这……倒也不是不行。
大主顾果然是大主顾啊,大方又爽快。
“成交。落三就在国公府,我那处小院的地窖中,王爷稍后就可派人潜入将人带出来。打斗时我虽没留手,但他中了我的毒,就算再虚弱也必定是有命在的。”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宗辰瑄对落一使了个眼色,落一领命而去。
终于将事情谈妥,聂安安打了个哈欠打算跟着出去,想到另一件事她又转了回来:“王爷,我听说你喜欢的是我二妹,当初婚约原本也是因为属意我二妹,如果不想无关之人占据这王妃的位置……”
如果不想无关之人占据这王妃的位置,那麻烦单独给我准备个清净点的住处。
她原本是想这么说的,可话没说完就被宗辰瑄打断。
他匪夷所思地问道:“谁告诉你,我喜欢国公府二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