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太师的生机还是如东流之水那般慢慢逝去。聂安安嘴角带血,红着眼睛已在崩溃的边缘。
她恍惚间好像听到了爷爷的教诲。
那时她刚刚成年,已经接手家族事务,爷爷在表示没有什么能教她的了之前,还送了她最后一句话,那就是医者当然要有与死神抢命的信心,但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能让原本顺利的治疗迎来死亡的终结。
要学会放下,这样才能在医学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聂安安当时就不认同,如果要学会放下,又该用什么来指引自已一往无前呢?
她当时是年轻气盛的,也确实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所有的难题她都会坚持不懈全力破解。于是一道道医学上的难关被她攻破,一座座丰碑上留下了她的名字,她像是所向披靡的剑刃,永不停歇地向前。
从始至终,她都是个不信天意的人。
她只信自已百折不挠。
现在距离那时已经过了很多年,甚至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早已明白爷爷的良苦用心。但她知道,如果张太师就这么死在这里,她一定会很难受,她无法接受在仓皇的逃窜中,任务目标被迫地走向死亡。
明明她可以做到,明明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如果能多给她一点时间就好了,她就能在稳住张太师性命的同时熬药施针。
时间……
对了!升级后的空间!
聂安安突然瞪大了眼睛,她望着昏迷的张太师,狂跳的心脏被强行稳定下来。
她的掌心附着一缕嫩绿的光,心念一动,张太师已经消失,反而出现在了她的空间中。不知是等级太低的原因,还是这个随身空间,本就是为了储存死物而存在的。
活人被拉进去,也只能以身体机能停止的形式存在,就像被冷冻了那样。
当然感官不会消失,那都是意识的反馈。
聂安安很快将意识沉入空间,分拣药材熬制汤药,同时缓慢而彻底地用玄清灵诀清扫张太师的经脉脏腑,无论如何,这毒今天必须解了,如果解毒过程中,这毒还有什么她未曾想到的变化,那么她认。
她会在新的情况下寻找新的办法,毫不停歇。
直到张太师的生命真正终结的那一刻。
没过多久,张太师体内的毒粉全部清扫完毕。
聂安安正准备将汤药倒出,先听到了隐约的呼喊王妃的声音。
像是宗辰瑄的人。
她赶紧将张太师移出空间,自已也将意识抽离,片刻之后,落二就带着人朝她这边过来。
落二是宗辰瑄身边最擅长隐匿跟踪的人,行动迅捷身法很快,相比之下刀剑的功夫就不及落一和落三,他跪地告罪:“王妃恕罪,属下来晚了,回王府之后属下等人会向王爷请罚。”
他们出城时就发现被跟踪了,为了甩掉身后之人花了些时间。
等他们来到这里,正好看到聂安安护着张太师向山上跑,他们想跟上来却被黑衣人绊住了脚步。
其实他们已在拼命赶路。
只慢了那么一点点,但慢了就是慢了,还让王妃陷入这般危险的境地。
王爷明明交代过就算张太师护不住,也要保护王妃的安全。
聂安安探了张太师的脉象,确定人已经救过来了之后,心中积攒的压力才终于释放,她再一次做到了!如果不竭尽全力去努力,遇到意外就想着放下,那才是跟死神相争的资格都没有!
她看向落二,想说点什么,却力竭晕了过去。
落二赶忙将人扶住,又叫人将张太师带上,从山的另一侧绕过去找到他们的马,骑马到上京之外的一个村子,将马换成马车才进的上京城。
黎王府的大夫仔细查看了聂安安和张太医的情况。
好在两人皆无性命之忧。
宗辰瑄依旧坐在轮椅上,看着三天前还在他主院里吃完饭的姑娘,此时身上有好几处刀伤,更别说在山间林地被树枝石子划破的地方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遍体鳞伤。
他的心在微微发颤。
是后怕吗?
他大婚那夜见过聂安安的诡异身法,知道聂安安本身也挺能打的,所以从不怀疑她能保护好自已。
他原本也是知道张太师身上有个跟文曲阁相关的秘密的,但查不到更详细的消息。
今早终于得到详细消息时,已经来不及安排了。
谁能想到那个秘密竟跟盛凰王朝的神器有关,他对传说中能再造一统盛世的神器不感兴趣,他只是念着师生情谊,想帮张太师一把而已,谁能想到,张太师身上的秘密,会是神器碎片的下落呢?
怪他大意,怪他这两年,放松了对江湖上情报的掌控。
宗辰瑄看向仍旧跪着的落二,抬了抬手让他起来:“你没带多少人,对方刻意与你们缠斗,显然有备而来,结果不是你能决定的,但任务有失,还是当罚,自已下去按任务失败领罚吧。”
落二应了声是,躬身告退。
宗辰瑄再脑海里归集这次张太师被截杀一事的线索,首先是他得知张太师身上,有个跟文曲阁相关的秘密,但查不到更详细的消息。考虑到张太师在文坛中的地位,他猜测这可能是文曲阁势力内部的秘密。
他错判了,认为得到这个秘密,可能会是接触文曲阁的敲门砖,有助于提升在天下文人中的影响力。
接着是端王来劝他救张太师,他拒绝了。
然后是得知文曲阁派人来了上京,不知详细行踪,不知有何目的。
最后就是得知大皇子府派了人去,还有张太师的秘密竟然跟盛凰王朝的神器有关。
落二说他出城时就被人跟着,到了地方之后又遭遇了身着黑衣的杀手,不然能更快找到聂安安。可从聂安安的伤势来看,她必定是在山林中还受到了伏击。
不然不至于在落二等人与黑衣人缠斗时,还受伤至此。
明面上,关注着张太师被流放这件事的人,有他,端王,大皇子,文曲阁。
那么除了落二等人之外,跟踪落二他们的是谁,黑衣人是谁,隐藏起来伏击聂安安的是谁?
这剩下的三股势力,是否又有可能是同一方派出的呢?
宗辰瑄思索了片刻之后,心里有几种猜测,但想要证实还得有更多证据。他按了按额角,转动轮椅去到主院的书房,从书房的暗格中拿出一个印有“玄机”二字的黑色信封。
他将信封内的纸张拿出,又找出个寻常的普通信封,将刚刚拿出的纸张装了进去。
这是他几日前向聂安安承诺的报酬,他所知的与端王有关的所有情报。
他其实没想到聂安安会这般尽力,还以为她看到形势不对,会选择先保证自已的安全。
转动轮椅回到聂安安的云华院,宗辰瑄将手中的信封,放在了她房间内的桌案上。
再次回到床边,宗辰瑄看了依旧昏迷的聂安安很久,而后叹了口气。
“怎么是个这么倔的。”
这句之后他再未出声,靠在轮椅上,不知是陷入了新的思绪中,还是只为了等聂安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