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这趟回来,带回了西楚大师兄的回信,关心她身体状况的同时,二话不说满口答应了送粮一事,已经和这封信同时出发了,估计现在,临界几个州的百姓都喝上了热腾腾的米粥,吃上了白花花的面。
除此之外,大师兄还送了人过来,暗中帮助灾民重建属于他们的安身之处,都是外来人员,不能被守卫的驻军发现,行事难免束手束脚的,叶暮婉直接修书一封交给墨影,让他带去将军府送到程言手上,武将的事,还得有武将出面。
不能暴露身份又得解了他们的危机,程言知道该怎么做,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边陲的百姓,身为天下兵马大将军,又是守卫边防线的肱骨之臣,程言没有理由拒绝。
另一则消息,就是入狱的清风观众人被无罪释放,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玄诚道人也一并被放了出来,纷纷原路返回,想要重新回到清风观。
内外的守卫并未撤走,他们进不去,又无处可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流落街头,里面的许多人都还是小孩子,没有在乱世中独自生存下去的能力。
“你想让我帮他们。”
墨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平常看到沿街乞讨的乞丐,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更别说好心施舍给他们银子了,怎么这次突然插了手,因为大部分都还是孩子吗。
“跟我很像。”
寥寥四个字,叶暮婉却读出了更深层的意思,也明白了他的感同身受,可是,清风观的人虽然不多,要想全都安顿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对他们人品如何,她也不甚了解,万一帮了他们却被反咬一口就得不偿失了。
但,墨影从未开口跟她要求过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不想让他失望。
“他们在哪?”
“城隍庙。”
京郊却有一处破败的城隍庙,四面透风,是乞丐们聚集的地方,他们可不是看到小孩子就会心软的人,平日里闹的矛盾再多,关键时刻也会一致对外,何况是抢了他们地盘的人。
这个时辰城隍庙中大概都是些留守的老人妇女儿童,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结果就不一样了。
“你先把信送到将军府给程将军,再回来接我,我套好马车和你去瞧瞧。”
至于安顿的地方,就暂时定在护国寺吧,她跟住持有点交情,请他帮这点小忙没问题。
天已经渐渐黑了,墨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再犹豫,用最快的速度把信送过去,回来气都还没喘匀呢,就接过许管家手里的缰绳和马鞭,架着马车一路往城外飞奔,长街两旁已经没剩下多少的乞丐了,他赶的飞快,却又很平稳,不会伤到车厢中的叶暮婉。
就是偶尔的急刹会时不时撞一下头,或者磕一下手肘,倒也没有很疼,她叹了口气,双手伸直扶住车厢。
她救回墨影的时候,他浑身狼狈,衣衫不整的倒在泥潭中,一双眼睛却亮的如同黑夜中狩猎的野兽,要不是他浑身都是伤,已经筋疲力尽了,估计早在见到她的时候就扑上去拧断她的脖子了。
带他回了悠然山,身上的伤口未能及时处理,害的他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从鬼门关熬过来后,记忆也所剩无几了,问他什么都是摇头,也不喜欢说话,师父却格外欣赏他的这种冰冷气质,教他本事却没有收他做徒弟,直接把人塞到了她身边。
用师父的话来解释,就是她救了他,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理应报答恩情,当时师父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让他做护卫,要么让他做夫君,这根本就没得选嘛,还好不是赶鸭子上架,是彼此心甘情愿的。
不知不觉,墨影已经在她身边默默守了这么多年,偶尔的小孩子心性让他从大哥哥变成了不听话的小弟弟,也就叶暮婉愿意耐着性子哄着他,换成旁人,可不惯他这臭毛病。
这也是为什么,他越来越黏着叶暮婉,甚至不惜豁出命去保护她的原因,有付出就有回报,他的这条命是叶暮婉救的,他就用一辈子来偿还。
很多人觉得他傻,是不是生了场病把脑子烧坏了,叶暮婉却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墨影只是太过单纯,还是张没有污浊的白纸。
城隍庙就在眼前了,隔得老远就能听到怒骂与哭喊的声音,还有受了巨大冲击的闷哼,墨影勒停马车,眼前的一幕刺红了他的双眼,他已经蠢蠢欲动了,很想冲上去,又害怕把叶暮婉自己留下会出事,神情中满是纠结。
直到马车中传来清脆的一声“去吧”,他才拔剑飞身而起,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句,“莫要伤人性命”,抿抿唇又倒回去拿了剑鞘。
没一会,喧闹声戛然而止,叶暮婉不等墨影接,就自己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正前方是破败的城隍庙,牌匾裂了,到处都是随处可见的蛛网,里面的神像也掉了漆,不再似之前那般受人敬仰了,面部甚至有些骇人的恐怖。
地上哀嚎一片,挨打的都是成年男子,其他人都畏首畏尾,目露恐惧,瑟缩的躲在城隍庙内,眸中含泪看着外面的惨状。
墨影脚下还踩着一个用力挣扎的,要看人喘气都不均匀了,叶暮婉这才开了口,救了他一条性命。
“墨影,可以了。”
墨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抬脚将人踹到一边,拉起身上穿着道服,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几个小道士,又招呼了年龄上偏小,被保护的很好的其他人,让他们扶着受伤的,站到了叶暮婉身边。
“你们是什么人?”
许是看出叶暮婉没有恶意,城隍庙的门完全敞开,里面的人纷纷涌出来,扑到自家人身边,边检查伤口边抹眼泪,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在最后,问出了刚才的那句话。
“老人家,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带走他们,有冒犯的地方,给您赔不是了。”
打都打完了,再赔不是还有什么用!
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充满着恶意,好像她是打扰了他们平静生活的罪人,叶暮婉勾唇一笑。
“你们动了手,我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有了反击,真要追究的话,也是我们占上风,还希望老人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们占了我们的地盘,我们只不过是在实施驱赶罢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处位于南风境内,又是天子脚下,老人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置陛下于何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