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晶莹的水珠从皮肤间划过,还真分辨不清是汗珠,泪珠,还是嘴角边流下的酒的残液。
他把头埋得更深一些,使劲儿嗅着枕头上的纤维气味。脑袋是滚烫的,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前几日淋的雨导致他发烧。他只知道,这种昏沉的状态太好不过了。
除了这样,没有其他方式能使他入睡。
屋外风雨交加,他又回想起以前每一个这样的夜晚,曾经有多少次与生死抗争,与死神搏斗。数不清了。
今晚,他们依然在外面战斗。
自已却仍头痛欲裂。
现在他手里空空如也,他环顾四周,依然是那个宽敞的充满血腥味的厂房,空荡极了。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窗外,温暖的橘黄色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是真的暖洋洋的。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他猛地转回身。
是那一对男女,躯干上还留着专业的Y字形剖口。身体里面已经没了内脏,只剩下两副躯壳。
“三七,警察......”女人的嘴里发出声音。
他吓坏了,伸手挥过去却扑了空。于是他只能跑,一次又一次尝试跑出厂房。却总是跑不出去。窗外的光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红的吓人。他再次感觉四周充满了声音,无比聒噪。他一抬头,又看见了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他惊醒起来,汗水也早已打湿了床铺。
1月14日,2019年
上午9:24 仁心医院
“所以,您说您还是会经常梦见以前见过的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对吗?”坐在电脑桌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问他。
“嗯。”
医生顿了一会:“好的…稍等一会。”,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敲,打出一张报告单。
“根据您的宗式评量表,以及您所说出现各种生理肢体现象。汪先生,我很负责任的告诉您,您这是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症状。还伴随有焦虑和轻微抑郁。”
他接过报告单,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这样的症状,我建议还是做长期的心理疏导。如果症状有严重的话,还是要尽快介入药物治疗。”
他走出医院,手里攥紧了那张报告单。犹豫许久,还是收回到包里。
今天中午的太阳异常的大,却不温暖。即使裹紧大衣也还是抵御不住刺骨的冷。他甚至都不知道这种冷是哪来的。半年来,他走出房间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且常常在半夜清醒,伴有严重的失眠和癔症。
晚上又要去一趟酒吧了,他想。只有烂醉才有机会睡着。正常的作息似乎成了一种奢求。
傍晚23:40
FLUE酒吧
还是内地的酒吧最有生活气息,这家酒吧并不在闹市区,所以人数不多。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他照常坐在吧台边,点了一杯特调烈酒。
背后响起十几个人的嘈杂声,是街边的混混,深夜依旧在大声交谈。
这让他很不舒服。
过了许久,几个混混闹到吧台来,就要抢夺所有的位置,粗蛮地赶走所有人。轮到他这里,两个人蛮不讲理地推开他。
但他们接下来几个月都会为这件事后悔。
几乎被推开的一瞬间他就把手里的酒杯砸向其中一个人,然后抄起板凳就挥到另一人头上,顿时头破血流。
无比暴戾。
剩下几人一窝涌上,他一一对招。各式招式应付拳打脚踢,一群人竟然都动不到他一根手指头!他下手极其凶狠,把好几人都打倒在地。直到把最后一个站着的人擒拿摁在吧台上,这帮人才恶狠狠地放着粗话,却不敢上前。
门开了,地上有个人爬起来冲向门口。
“殇哥!就是这小子!”那人指着他叫道。
他松开手里的人,转身面对门口。来人看见他的脸,不由分说立即两个巴掌打在小弟脸上,然后走到他面前,以极其复杂的方式打招呼。
“队长......”
他当然认识这个人,他曾经也信任过他。
“张旭忻?”
两人以一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方式再次相遇了。自从一年前张旭忻从法国失踪过后他们便再无联系,汪霖枫当然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讲。但他今晚显然有些醉了,代替脑子里那些话的是酒精怂恿的冲动。
“今天这事,是他们不懂事。”张旭忻拉着他坐到吧台前。“你想喝什么我买单。我知道我欠你们,欠你一个解释。但今天不行,当着这么多人,我没法说。”
“有什么是没法说的!”汪霖枫怒拍桌子,扫掉上面的玻璃杯,摔落在地上。可以听出他很生气。“你现在也是管人的了,威风了。”汪霖枫指指地上躺着的众人。
“没有......”
地上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子突然拔出小刀直直朝汪霖枫刺来!但汪霖枫却连头也没回,仅凭令人瞠目结舌的反应和感知能力,朝后一伸手,稳稳抓住马仔的手腕。只一扭,便听见清脆的骨折声。匕首应声落地,那倒霉的冤大头也不住的捂着手哀嚎。
…………………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你最好想个可以让人信服的理由。”汪霖枫站起来,拍拍衣服准备离开。环顾一圈挫败的二五仔,露出了极其鄙夷的眼神。
“但我现在已经管不着了,我管不着任何事。你说不说都无所谓。一年,也许早已经变质了。你现在混成这个样子是你的选择。虽然我有许多话想问你,但……算了吧。今晚我对你没兴趣。”
汪霖枫拿起一瓶酒,走出酒吧。
凌晨,他依旧无法入眠。没有任何人联系他,这使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旷感。这几个月日日如此。
他从床上爬起来,把所有照片和回忆都装到一个盒子里,丢在床下封存了起来。
或许,这个世界不再会需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