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烈焰燃烧,身体每一寸皮肤都成了灰烬的时候,郑黎发誓,若有来世,她再也不要为任何男人掉下一滴眼泪。
若让她再重活一次,她必有仇报仇,有怨还怨。
微风吹来,她只觉得头脑昏胀,睁眼便见到素白罗帐。
她不是应该在宁王府被烧死了吗?怎么会安然无恙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难道大梦三生,一切都只是幻觉?
吱呀,门扉被人推开,一股药香扑鼻。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可知这三日来你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可把老爷夫人都愁坏了。”
是自己当年的陪嫁丫鬟翠竹。
如今再见,却是恍如隔世。
“翠竹,我爹娘呢?”一开口,才觉得自己的声音暗哑,已失去平素的清婉空灵,看来高烧是确有其事。
但此时,她更加见见当年为了她的一意孤行而战死沙场的父亲,郁郁而终的母亲,她只想跪在他们的面前,恳求他们的原谅。
为了那么一个利用她的男人,竟连累得家不成家,亲人永不能聚首。
“小姐怕是烧糊涂了,原定的三天前便是小姐的绣球招亲之日,岂料一场大病让小姐卧床不起,所以日子便推到了三日后。大夫说小姐今日会醒,所以老爷跟夫人都等着你一醒便直接去绣楼呢。”
翠竹将事情交代完毕,郑黎却是满目苍夷,感慨良多。
半响。
“那你可知道,宁王是否已经回京述职?”念到那两个字的时候,郑黎惊觉自己已经心如止水,或许在那场绝望的大火中,她已经对那人没有了期待。
翠竹疑惑得看了一眼自己小姐不同寻常的反应,“小姐,宁王已经回京述职多日,你之前不是还日盼夜盼希望能盼来他能给你接绣球吗?”
郑黎皱眉。
这与之前的记忆有了出入,明明该是他回京的那一天正好策马路过接住绣球,而后二人成婚……既然时间有了差别,那是否可以避开这场孽缘了?
“翠竹,我们立刻赶往绣楼。”
反正嫁给谁都好,她都不愿再嫁给宁王。
郑家是北宸国三朝元老之一,可是到了郑黎父亲这一代,却因郑父终身只得一妻,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自此郑家在朝中势弱。
但郑黎绣球招亲之日还是引来了万人空巷,只因郑黎不仅是上等千金,更是北宸国难得一见的第一美人。
“小姐,你可站得离窗边远一些,外头风大,别又把风邪引入体了。”
“翠竹,我没事,不用担心,你去把屋里的披风给我拿来。”
“好的,小姐。”
支开了翠竹,郑黎这才用藏在袖中的针线在绣球上穿了根引线。宁王府寂寞无人陪伴之时,她便市场研磨刺绣,久而久之这一手绣工倒是无人能及。
举目望向楼下,人潮涌动之间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头,年轻公子哥为抱得美人归也都是不顾形象往前冲,眼巴巴看着那一截在风中飘动的粉色衣摆。
幸好,那人没来。
郑黎暗自庆幸,快速将手中的绣球抛出,红色绸布挂着铃铛的彩球掉在一颗人头上。
“快,在那边。”
“抢到了,我抢到了……不要,这是我的。”
“球在东边,快抢。”
“放手,这是我先看到的。”
“不放,这明明是我先拿到的。”
“啊!谁踩我肩膀?”
郑黎正忙着转动青葱玉指调动绣球乱跑,但见眼前一抹银光闪过,人群中一道身影拔地而起。
剑眉星目,面如玉冠,身形伟岸带着沙场血气,可不就是前世的冤家今世她避之不及的仇敌,宁王萧云飞。
这人一早就躲在人群中,是为了争夺绣球娶我为妻?
那为何当初又将我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不,这一切都只是他为了谋权争夺皇储的阴谋诡计。
她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颗卑贱棋子。
郑黎手指被勒出道道血痕,但还是拼命将每每快落入萧云飞之手的绣球拉到另外一边。
场上顿时变成了萧云飞漫天追着绣球跑的奇观。
“呵,有趣。”萧云飞拔剑一挑,当下便将丝线斩断。
不好!
不能让他拿到绣球。
说时迟那时快,郑黎眼眶泛红焦急万分,袖中猛然甩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朝对方飞去。
郑黎打小在边关长大,经常同郑石磊出入军营,练得一手银针出神入化,伤人无形。
“唔……”猝不及防被打中左肩,萧云飞咬牙瞪向郑黎的身后,他不相信一个闺阁小姐有这等身手。
小球就在几尺之内,郑黎眼睁睁看着绣球要落入萧云飞之手,心中顿时一片悲凉。
难道,历史又要重演一遍?
突然,绣楼刮起了一阵大风,粉尘迷了双眼,绣球偏移了轨道,擦过萧云飞的手背。
再睁眼,那绣球已经掉落在街边的轿子前。
“这是谁家的轿子?”
有人眼尖认出为首的侍卫是西郊成王府的人,“天,这轿子里头的是成王。”
“成王,可不就是北宸国第一个傻子王爷,听说到现在都不会说话。”
“要不然也不会被皇上发配到西郊那种偏僻的地方。”
突然,人群中静了静。
只见暗青色垂帘中伸出一只手,肤色白皙,指节宽大而修长,五指分开一下子便将绣球罩在了手心。
众人的议论纷纷传进耳中,郑黎却是心头一松,苦叹一声,宁嫁傻子不嫁豺狼。
回到家中,郑父郑石磊正一脸愁容,乍见门口处袅娜生姿碎步进来的女儿,眼中满满的疼惜。
“黎丫头啊,你别伤心,爹爹就算得罪权贵也定不让你受委屈。”
“爹,您何出此言?”郑黎心头一痛,鼻尖一抹酸涩堪堪被压住。
此时的郑石磊还没有因战事而生出的白发,也没有因她的任性而失望的眼神,一切都还来得及,来得及挽回跟弥补。
“那成王咱们不嫁,明天我就觐见皇上,就算皇上怪罪我也在所不惜。”
郑石磊是名武将,皮肤黝黑,五大三粗,早年在边关杀敌有功而册封了为当朝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