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怎么在老祖宗前没大没小的。”
兰山冲着那小厮狠狠瞪了一眼,又赶忙回头,笑着对老祖宗道:“二小姐说是今日要回来,但一直没到,奴婢去瞧瞧,看看二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一边讪笑,一边拉着那多嘴的小厮朝门口退去。
“站住。”
老祖宗蹙了蹙眉,她人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但也不是脑袋不中用了,刚才的话她可是一字一句都听到了。
“他说……雪儿的脑袋……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里染上了颤抖,眉头也跟着蹙起。
兰山连忙将她扶起,心里想着千万种法子来搪塞这个谎言,却是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小声木讷道:“二小姐被……斩首于石台上。”
“什么!?”
老祖宗捂住胸口,瞳孔等大,须臾,一口鲜血喷出,撒了满地。
“老祖宗,老祖宗!”
兰山连忙拿手绢去擦拭,急得满头是汗。
这个家里的女眷,死的死,掉脑袋的掉脑袋,就没有一个还活着的,也难怪老人家受不了。
老祖宗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虚弱的问道:“雪儿一向乖巧,怎……怎会如此?”
“说是欲行刺圣上,所以……”
话音未落,就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面色本就算不得好看,再加上这两口猩红血液的吐出,唇瓣更是苍白如雪,黑瞳孔不断往上翻。
最后,斜斜的倒在了床上。
“老祖宗,老祖宗!?”
兰山吓得连退几步,冲着那小厮大喊:“愣着做什么,请大夫来啊!”
两人忙得手忙脚乱,一个去请大夫,一个去端热水盆。
片刻后,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走了进来,给老祖宗把了脉。
他蹙着眉头,一直沉默不语。
把完脉,他也不说症状如何,只是开了个方子递给了一众下人,说道:“按照这个方子配药叫她喝下去吧,若是能喝下去倒也有救,若是喝不下去……”
大夫顿了顿,也没把话说全,眸子里透着一股子同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是最后的法子了吗?”兰山艰难开口问道。
“大夫也不是万能的。”
大夫叹了叹气,背上药箱离开了。
他们依言照做,熬好了汤,去给老祖宗送去,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让她开口喝下一口,就算是强行灌了进去,也是全被吐出来了。
如此往复了几日,他们再请大夫来看的时候,大夫只留下一句“那就准备后事吧”。
代代辉煌的夜家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摧残。
全府上下挂着雪白的绸缎,中间置办了一口谭木棺材,请了山上的和尚来超度。
夜家的两个女儿因为忤逆皇帝而亡,夜家的长子在外打仗,夜家家主被囚禁于夜府,限制了人身自由,明眼人谁不知道夜家早已不复往昔,眼下只是皇帝的眼中钉罢了,夜老去世,又有谁敢来悼念呢?
葬礼举办的很简单,来悼念的人除却几个受过夜家大恩的人,就只剩下了下仆。
那天也出奇的飘着场小雨,落在了棺椁中的老祖宗上。
“您们是?”
兰山站在夜府门口,看着来人眸子里有了些疑惑。
来者是一男一女,女子摘掉了斗笠,露出了一张普通的脸庞,男子长得有些憨厚。
“在下张子钰,这位是在下的夫人,今闻夜家老祖宗去世,特来悼念,几十年前老祖宗曾经过一小村,施舍了一家农户些银两,正是在下父母,眼下在下一家迁徙至京都,于老祖宗的恩情没齿难忘。”
张子钰携着夫人一齐鞠以一躬,眸子里满是诚恳。
张氏抿了抿唇瓣,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老祖宗年轻时也曾走山访水过,想必这二位的父母就是那时被施舍的吧,兰山心道。
换作往常,他二人的层次是万不能跨入夜府的,只是今非昔比,也算是给夜家积一笔功德。
兰山侧了侧身,让他们走了进来。
“二位,请吧。”
“多谢。”
张子钰携着张氏一同入内,对着棺椁磕头四声,就站在了一旁。
张子钰瞥向自己的夫人,小声道:“还好吗?”
张氏点了点头,她的心里只是觉得有些难受。
夜府老祖宗向来威严,怎可能施舍过什么农户。
张子钰和张氏不过都是郝连澈清和夜千玖假扮的罢了。
夜千玖看着棺椁中的老祖宗,当下心头涌上一股嘲讽。
夜府屹立了多少年啊,何时落寞到辈分最大的长者去世时,竟是无一晚辈能回来看看,唯一能回来看看的她还需要易容才进的来。
夜老一生最为疼爱的人是夜漫雪,就连死都是因为她,而如今去世的时候,夜漫雪却连出现也不能。
夜千玖抚摸着棺椁边缘,无语凝噎,眉间一点讽刺久见不散。
如今的夜府,不过是“笑话”二字的另一种说法。
郝连澈清将她朝着自己怀中带了带,嘴角也不禁抿起。
夜千玖和夜老之间的关系虽然算不得好,却也是孙子女关系,中间也是有一层血缘,夜老对她也是尽到了长辈的义务,于她的死,夜千玖的心头也渐渐蒙着层阴霾。
两人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兰山亲自来催人离开,他们才离开。
直到踏出夜府的门,夜千玖竟是感觉心头有什么消失了,好似现在的夜府与她已无过多瓜葛了一般。
夜老去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夜府眼下也无人掌家,兰山便托人给远在边关的两人送去信件。
夜明玉和夜明宛在接到信件的那一刻,就交接了军中事务,从边关赶回了京城。
足足花了几天几夜的策马奔腾,不眠不休,两人才赶到了京城,却不曾想,比起夜府的陨落,还有个险阻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京城内外守卫森严,守城人是一个叫“宁鸣”的人,是个有些名气的嘴硬鸭子。
“二位将军,不是在下不放二位进去,只是陛下有命,在战争结束前二位不可回京,二位可莫要让在下为难啊。”
宁鸣既是是见到了他们的令牌,脸上也没有什么情绪,反倒是拒绝的意味更加明显。
夜明玉冷哼道:“本将和弟弟一直在外为国效力,如今家中有难,本将兄弟二人回来探望下,都不行吗?”
“夜将军这话说的,探望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也要挑个时辰,”宁鸣笑了笑,“您说您,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回来,可不就是自找无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