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啄之势,一发而不可收。
毛太铭身上原本轻淡浅渺的冷香将大乔团团裹住,她体温高,瞬间便将浸染过来的冷香蒸腾成另一种更为诱人的香气,反回去裹住了毛太铭。他在近距离里可以看清她睫毛上每一次微微的抖颤,长而卷翘的尾端沾着一片水色,象月光下轻洒的一片银砂糖。毛太铭想起她化形银虎后在月光中尽情奔跑的模样——匀称的躯干,矫健的四肢,额头的王字介于浅棕和银白之间,然而这些都不及她一身抖擞的毛皮……每一次象麦浪一样起伏的毛发都在诱惑着人伸手去触摸……哪怕是梦里也能对此念念不忘。
搁在大乔颈上的手挪移,穿过冰凉湿润的发丝扣在她后脑勺上微微迫她向前。水波轻吟,叮咚浅歌。“断尾巴还对你做过什么?”声音含糊不清地掠过耳廓,也不耐烦等她反应过来,凉唇便一路向下压在她锁骨的伤口上。他轻轻地吻,小小地舔,不一会儿便治愈了那一片久蹭不愈的血肉。伤口消失了,只留下一圈红红紫紫的浅印。
她的体温越来越高,勾得他的体温也被动升高。
将暖未暖,该凉不凉。
大乔满脑子的浆糊“啵”一声冒个泡泡,然后手不受控制地绕上他的颈子。她知道这样不好,男未婚女未嫁,就算心有好感,彼此间的试探应该发乎情止乎礼。但实际真到了这一步,人脑全成了一团浆糊,里面掺杂的杂质全往上面冲,只想啵啵啵地冒泡。
藕断丝连的碎吻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回唇边,上次只是浅尝嘴角,轻描唇廓,这次却不容拒绝地撬开唇瓣。唇齿相接,缠绵纠戈,某股微凉的清流顺着舌根滑落,入腹为安。
大乔一愣,直觉有些不对劲。她刚想抽身,便遭到猫太萌模糊不清的抗议,好不容易拉回的一些理智立刻又丢去了爪哇国。她放心沉沦,放肆沉迷。
好像一滴久久悬而不决的水珠终于落下,浇在干涸已久的荒田之上。一息之后更有一条细细的水柱直泻而下。心田上迅速开满了摇摇曳曳的曼陀罗。红的鲜红,白的雪白。婀娜起舞的花海里弥漫出淡淡的不安和万万分的雀跃欣喜。她只是想浅尝即止,被动接受,到了后半场全权掌控。察觉他要退走,她追上去把人又拉回来。毛太铭在她的虎吞狼吻里发出轻轻的笑声,心满意足——
Again,
More more again!
直到两个人嘴里都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这种魔咒才倏然打破。
净魔血——大乔大梦初醒般把人推开,毛太铭没有防备,被她推得踉跄后退,狠狠撞上后面的门扉。他轻嘶了一声,眼睛却晶晶发亮地盯着大乔,胸口起伏不定。白炽灯的灯光下毛太铭脸色莫名嫣红,他舔了舔唇角,碰到自己的伤口又轻轻嘶了一声。
“你没事吧?”
他哼了一声,仍然止不住急促的呼吸:“你看我象没事?”
被净魔血克住了?大乔忙从浴缸里爬起来,湿答答地站在他面前。“别动,我看看。”
毛太铭放缓了呼吸,半垂的眼帘里全是浓墨重彩,金光流纹熠熠生辉。
大乔揩干净手上的水珠,轻轻摁在他的伤口上,问道:“痛吗?”
毛太铭喉结上下一滑。痛?开什么玩笑,这点小伤一会儿就自愈了,要说痛,还不如刚刚自己咬到自己的那一会儿痛。
“抱歉,下次不会了。”大乔说。
喉结又滚了一波。“下次?”毛太铭哑着嗓子问,“下次是哪次?”
大乔一副刚刚被雷劈过的神态。“哦,也对,没有下次。”
毛太铭脸一下阴得电闪雷鸣,马上就是特大暴雨。大乔反射弧这回出奇的迅捷,战战兢兢地站在他面前。
毛太铭也不说话,凝视着她,眼里的流光重彩全敛得干干净净,成了两潭波澜不惊的暗幽深潭,倒映着大乔惴惴不安的脸。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等那个没眼色的家伙自己察觉、自己认错、再自己倒贴,他想等她再度伸手圈住她的颈子,结果只等来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尴尬对视。水滴顺着她的发梢滴下去,睫毛尾端的银砂糖还没有化……毛太铭出离地怒了,重重推了她一把。
“走开!”
“哦,好。”
毛太铭不敢置信地转头:她就真的走开了?
正在用毛巾擦头发,偷偷用眼角偷觑猫先生的大乔动作一顿,呐呐地问:“怎么?还有事?”
说句好听的会死吗,符大乔?!
毛太铭冲出舆洗室。
四只猫正在狂奔浪逐。母美短一个飞扑,扑到了“猫大腿”的脚尖,被他一气顶离地面。尾随在后的大乔头皮一绷,心想要完,这家伙不懂看人脸色,怕是要被迁怒;万一毛太铭一脚把它踢飞出去,她就得带着它去见兽医了。结果小妖精一副浑然不知人心险恶的天真姿态,还甩了大尾巴冲毛太铭娇滴滴的喵叫一声。脾气很不好的猫大腿便挪了挪脚尖,将它重拿轻放地甩到墙根,让它自个儿凉快去。
大乔:“……”
毛太铭回身看见她,眉头又拧成一股麻绳:“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这副湿水的模样勾引谁呢你?”
“勾引你啊!”大乔脱口而出。
空气突然变得沉寂。毛太铭怀疑刚刚是某龙附体所以才说了个有色笑话?大乔则想我他妈疯了才脱口回了一句不着调的话。想法经过短暂分歧,最后又有惊人的高度统一:他\/她说这话啥意思,逗我玩?于是两个人同时忽略了刚刚的一问一答,各自心怀叵测。大乔换了一身睡衣准备睡觉。猫先生跟着占用舆洗室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他光着脚从大乔面前穿过去的时候,收获了一人四猫直勾勾的眼神。
男神依然很生气:“锁门睡觉,你也别指望我给你夜袭的机会了。”
大乔:哦,这样啊。她很遗憾,旋即精神一振:不是……哎?我俩立场有没有倒过来?
毛太铭当着她的面重重扣上门锁。
大乔:“……”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孤枕夜。
大乔翻来覆去,感觉心里正开出一片花海。红的鲜红,白的雪白,血红的花瓣凋零之后化成了血,雪白的花瓣凋零之后化成了泪,血与泪相混相合,竟然渐渐形成一个池。
她站在池边,看见水底浮浮沉沉的,全是阖着眼睛的尸首。
——大乔。
一个粘粘糊糊的触感扣上她的手腕。
头顶上忽然飘来一片乌云。大乔悚然一惊,抬眼一看,却是猫先生俯瞰而来。距离那么近,近到她看见他的眼睫毛轻微打颤。暗金色的瞳眸被长而卷翘的睫毛半覆,内里幽幽深不见底。无光,却胜似有光。
夜袭?
她一下屏住了呼吸。
只听猫先生冷淡地命令:“说话!”口气和她被龙爷缠到动弹不得时一模一样地坏。
她没作声。
猫先生又忍不住咆哮:“叫你说话你哑巴了吗?”
还是梦?大乔眨眨眼。
猫先生又换了一副表情,幽怨、哀伤地看着她。“你宁可和他双修至死也不和我说话?”
不是的。大乔想大声反驳。她不说话,是因为她清楚记得两人之间的赌注。可是她赌不起。
他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回响,时而怒怼、时而怨毒、时而透出说不明道不清的哀意。她不能说话,不敢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背身而去。
一夜凉 往昔溯洄
二月如旧洛阳着花未
三更鼓 声声急催
四两“独活”还需添“当归”……
大乔睁开眼睛,手脚还僵硬得无法动弹。她盯着床边一边响一边震动的手机,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首萦绕在梦里的悲意歌曲竟然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四两“独活”还需添“当归”。
她擦干眼角的水汽,把电话接起来。
“大乔?”电话那边十分嘈杂,象是有一百个人在吼叫。
大乔猛地翻身坐起,手指紧紧地扣住手机。“妈?!”
电话那边无人出声,只有紊乱不清的杂音轰鸣。隔了一会,另一个人的声音从彼端传过来,安稳、沉重。“大乔。”
“爸?”大乔哑然失声,“你们在哪?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那边又一阵嘈杂,仿佛千万匹羊驼呼啸而过。大乔勉强听清:“……我们在三医院。”
她皱眉,翻身下床推开窗户。窗外凛冽的冷空气一涌而入,吹散焦躁的心绪,连带手机里轰鸣的噪音也淡化了稍许。“三医院?哪个三医院?”
“市三医院。”
大乔看着窗外。大马路空空荡荡、偶尔有一辆车驶过去。马路对面楼栋挤着楼栋的四号坪小区和以往一样安宁无声。在灵识投射的范围之外,春河在四号坪小区背后静静地东水西流。
市三医院在河的另一边,与大乔遥遥相对。
她倏地转身,思绪随之一顿。毛太铭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房门,正双臂环胸慵懒地倚在门框上眼睛错不落地盯着自己。那么坦然的眼神,单纯无邪地与她视线交流,她却飞快地想起昨晚的热吻、诡异的饱腹感和天明时分短暂的噩梦……主要还是吻的原因,被他盯着,贴在手机上的耳朵莫名热了起来。她干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爸爸你们怎么在医院?谁病了?”
毛太铭走向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大乔面红耳赤地匆匆看他一眼,又急忙撇开头,好像专心听电话里的声音般无瑕顾及身边人。毛太铭自带强大的存在感,慢慢地靠上前。他贴在大奇另一边的耳朵旁,轻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什么今天感觉怎么样?大乔莫名其妙。暧昧至极的态度比问话的内容更让大乔慌得一匹,她象兔子一样弹跳起来,大退一步,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毛太铭站在原地不动,目光里含着灵识将她上下扫视一圈,微微皱起眉头,露出十分不满意的表情。
“喂喂,大乔?”符爸符去武在电话里说。
“我在,我在!”
符去武在电话里一顿:“不是我们,是小乔。”
大乔一呆,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竟然真的有人进了医院?她干笑一声:“小乔怎么了?感冒?”
电话里一阵热闹得过年似的喧哗。符去符的声音夹杂在热火喧天的杂声中,显得尤其清冷。他说:“刚刚检查结果出来……胃癌晚期……已经扩散……”
大乔耳边“嗡”的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