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尊上解惑。”毛太铭说，转身冲大乔一昂首：“我们回去。”
陶洋和大乔同时站起来。上古凶兽朝大乔伸出手。“孩子。”他示意大乔把孩子交给他。
已经走出三步的毛太铭登时炸毛，又三步并作两步的退回来长臂一展将大乔连孩子一起捞过来。大乔没料到这一着，一个不小心撞入他怀里，立刻听见战鼓般急擂的心跳，再抬眼，看见的却是端凝静止的表情。“猫先生？”
陶洋皱眉，伸出来的手一直没有收回。
“尊上，小仙家虽然投身凡胎，但多吸摄些灵气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别的不说，正好我们家新锁定一批灵气，数量充足，质地新鲜。反正大乔一个人也吸不完，分一些给小仙家呗。”毛太铭拿出强买强卖的态度嬉笑，顿了顿，忽然察觉不对——什么“我们家”，他不过是借宿罢了；但是这当口已经不好改口，只好顶着大乔的视线强行硬撑，假装没发现自己话里的漏洞。
饕餮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现在灵气稀薄，你从哪里弄来的灵气还能锁着不放？”
毛太铭忽略了这个问题，继续道：“来源就不需要担心了，只劳驾小仙家和我们一道回去做两天客人，尊上就知道灵气一事是真是假了。如果尊上也愿意跟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猫先生！”大乔寒毛直竖。她这个正牌屋主都没说话，毛太铭已经全给她大包大揽了。
“放心，过两天等小仙家吸饱了灵气，我们就把她送回来。”猫太萌顶着上古凶兽的臭脸假笑：“这样也算全了彼此的一面之缘。”
“毛太铭，”陶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贴在大乔腰际的手，沉声说：“这件事，你做过头了。”
猫太萌保持着优雅矜持的假笑，片刻后突然自行崩了自己的人设。他也想到了，立刻将大乔反身推开。
人是他强行拉过来的，现在又强行推出去。大乔愕然，象块无根的浮萍般不得要领的退退进进，一下又被送到饕餮面前。
她：紧紧抱住我的小仙家簌簌发抖。
“给我吧。”饕餮不由分说地抢孩子。
“别……”毛太铭刚张嘴，就见大乔已经顺从地把孩子递了过去，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别是个笨蛋吧！”
大乔吓了一跳。
“别理他。”饕餮抱住了孩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懒洋洋地说，“这小猫从小被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成一个专横跋扈的性子，稍有不如意，就喜欢乱发脾气。为了这脾气，这么多年在外游荡也吃过不少苦头，就是不改。”
猫太萌立刻改瞪他。
大乔惊讶地看着饕餮，心里不合时宜地蠢蠢欲动：“尊上认识猫先生很久了？”
“猫先生？”饕餮微微沉吟，他想到刚刚毛太铭搁在大乔腰上的手。转念之后，这位无论资历还是年纪都超出两人一大截的上古凶兽笑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他决定给毛太铭添点堵。“怎么，我说错了？猫太萌？”
“猫太萌？”
“嗯，他的小名。”
大乔噗哧一笑，看见毛太铭脸色黑如锅底，连忙手忙脚乱地解释：“啊，不是！没有，我，我只是没想到你、你还真有这个名字！猫……猫先生！”太萌两个字及时吞回肚子。不过毛太铭还是从大乔脸上看出端倪。他瞪向泄密的饕餮。饕餮则挑起浓眉，不屑地看向他——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模样。
毛太铭重重呼出一口恶气。“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和我无关！”他拂袖而去。
“大乔，”饕餮叫住想追上去的大乔。“我还有两句话要单独交代你，让他先走。”
大乔停在门口。猫太萌站在楼梯间看着她，金瞳在幽暗的过道里闪闪发光。
跟我还是跟他？
见她没有动作，猫太萌原本就沉郁的神色变得更加冰冷，他身形一晃，瞬间消失不见。
饕餮的声音慢悠悠地从背后传来。“灵界清修自省，轻易不要涉入他人因果。干涉他人因果，难免干扰自己的修行。一旦相互间加深了羁绊，一不小心便塑成心魇心魔，最后导致修行寸步难进，晋阶困难重重。大乔，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哪怕是死，至少死得没有遗憾。”
大乔一震。
“猫太萌那小子自视甚高，轻易不和人结缘。他能陪着你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你们交往再深入下去……大乔，我不是故意打击你，只是提个醒罢了。你不如回去好好问问你家的主子广覆天尊，看看他和猫太萌那小子一家的渊源如何。看看他是如何与猫太萌之母九尾猫妖侧女结下的羁绊。到了今天，广覆是什么心思，九尾猫妖又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广覆天尊心思如何，大乔不知道。
但是九尾猫妖侧女，为偿还广覆天尊一个恩情，使得自己遭法术反噬，落得即将魂飞魄散的下场。
大乔清楚地知道，在报恩这条路上她极有可能步入九尾猫的后尘。但是九尾猫乐意，她也乐意。她抓着门框，沉默不语。心头有一块柔软的息肉，现在突然裂出了一条缝，缝里淌出汩汩又酸又涩还带着稍许甜味的水。触不得。
“妖与人不同，羁绊加深是一辈子或是代代轮回也还不清的冤枉债。九尾猫这一生为了一份不能辜负的羁绊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你应该再了解一下。或者看看我……也行。”小娃儿适时发出哼哼声，饕餮立刻熟捻地轻拍摇晃，把她安抚下来。
看看我。
大乔却不敢回头。她听见孩子哼哼唧唧发出不满的声音，饕餮轻轻地发笑，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安抚着。
“明白了，尊上。”先天天尊与先天帝君，虽然同占了一个“先天”的名份，到底还是差了两个位阶。
饕餮在后面皱眉，大乔的姿态让他心里直打鼓，不由揣测是不是说得太过份了？可是该说的还是得说。
“你和他很难有结果，大乔。门不当户不对，血统不相合。”
大乔挺直了背。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抓着门框的手指正微微发颤。“我明白。”她轻声回答。谁都不看好她对他的感情，就连她自己也不看好。
“你的血脉不弱，可是他的血脉更强。你们若是在一起，血脉融合将是个很大的问题。因为有一方的血脉太强，容易造成血脉失衡。”饕餮开诚布公地说，“我是指你们俩的后代。”猫太萌父亲是鬼，母亲是半仙半妖，他体内三种血脉兼容，维持着一个完美的平衡，没有掺杂一丁点人族血脉，天生就是个强悍无匹的存在。而大乔有妖族和人族两种血脉。人族是六大种族里修炼稳定性最差的种族，因为心性不定的缘故即使有所小成也容易走火入魔，是最不被看好的血统。
“灵界越来越重视混血，认为混血者可为王。普通人只看得见混血之后兼容的强大血统，却忽略了过去仙廷一直强调的纯种优势。”纯种最大的优势在于血脉稳定，而混血的稳定性很差。就象人类所害怕的溶血症一样，两种血脉一旦整合失败，会产生可怕的互噬效果。重者立死，轻者也会变成怪形怪状的怪物。血脉融合失败的孩子，甚至在还未出生时就给母亲带来致命的伤害。所以仙廷在过去一统两界的时候，一直宣扬纯种的优势，仙廷统治天下的时代又被称为“纯种时代”。饕餮不是守旧的人，但他是真真切切地为大乔担忧：“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大乔忍不住笑出声。“尊上，我和猫先生……还没到那一步。”说不定永远不可能达到那一步。“您和我说血脉融合对孩子的不利影响，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饕餮没有回答。等大乔回头望过去的时候，正看见他的手指被小娃儿抓住紧揪不放的画面。上古凶兽抿嘴而笑，满脸无奈和宠溺的神情掩盖不住时光累积而成的酸楚，这一幕狠狠刺痛了大乔的眼睛。所谓羁绊，忽然就换了一个角度扎入她的心中。
看看我。
双行线，独路人；放不下，弃不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