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毛太铭怀里的身躯瞬间象从岩浆池里滚过似地烫。毛太铭被烫得跳起来,连忙把人推开一些好好打量。首先迎上他注目的,是大咧咧的笑靥。如果不是大乔红得象只煮熟的虾子,他还以为刚刚的触感只是错觉。可她浑身上下裸露处都有着一层极不自然的深红,热意最盛的地方,如同漫出了血。眼角更是沁出血红一片,毛太铭不敢伸手去碰,唯恐一碰,那双笑弯的血红色双眸就驳落脱离,碎成一地的残屑。
“符大乔!”他喊道,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后悔。大乔浑然不觉异状,还喜滋滋地回应他。
毛太铭又气又心疼。他来不及喝斥,下一秒,自己也陷入可怕的异状里——冷,非常冷。比三伏酷暑日头最毒的时候,忽然被封入万年不化的寒玉冰里还刺激。刺激得过了头,他抓着大乔的双臂,自己腿一软,先跪了下去。
“太铭!”
大乔的声音象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样,远不如他双膝着地,扎进嫰草时咯嚓一响来得清晰。他的手从大乔胳膊上划下去,指尖带着绝对冰寒的温度,正好用来凝固大乔喷薄欲出,几乎快化为液体的皮肤。划到尽头,大乔与他十指相扣,紧紧勾住他的双手。
毛太铭垂着脑袋,眨眨眼,又甩甩头。阴力——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后,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冰封。可怕的寒气一步一步地侵蚀身魂,似乎要将他完全封印成冰。
两人双手交握,烫的滚烫,冻的冰冻,两相权抵中衍生出滚滚翻腾的水雾。
夜幕低垂,繁星弦月早已取代了金足三乌倒映河涧。河面上浮出一层浅浅水气,象稀释的牛奶,一点点攀爬上岸,贴着地面,在草叶里穿梭,偶尔抬起触角,刚要勾挂又被清风吹散。水气很快与水雾交汇,雾气里大乔和毛太铭的身影忽隐忽现。
毛太铭虽然不是纯种鬼族,也一样非常适应阴寒冰冷的环境。可是阴力本源流出来的能量不同凡响,非要把人的肉身魂体全都冻碎。这个时候,全身滚烫的大乔反而成了他的救命草。
而大乔的情况正好和毛太铭的相反,她整个人都烧迷糊了,本能地朝冰冷的毛太铭依偎过去。
两个人一起仰倒在草地上,青草被他们压得簌簌发响。大乔喘息了很久,才弄清这片簌簌草响的缘由——青草正展现着诡异的生命力——它们先是枯焦,然后化为灰烬,又在灰烬里悉悉索索地冒出一点新芽,新芽迅速铺展再连绵成大片更繁荣茂盛的青葱翠绿……循环往复,周而复始,阴阳生死的转化速度极快。大乔迷迷糊糊地瞪着奇怪的草地。
“这是哪?”
“黄海。”毛太铭比她清醒些,伸手把人紧紧抱在怀里。身体与身体紧紧嵌合在一起,彼此成为对方的媒介物,在体内胡乱流窜的阴阳双力被导出导入,不断折磨着两个人。
水雾更盛,隐隐约约中还有一股焦糊味。大乔吓了一跳,摸索他的胸膛。“太铭,你受伤了?!”应该是烧伤。一定是烧伤。大乔吓坏了。“快放开我。”回答她的是一声闷哼。
“别动。”毛太铭压制她,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强行咽下一口涌上来的瘀血。
如果大乔身体里大半是汩汩流淌的岩浆,那么他身体里就是喳啦喳啦直响的冰棱子。他快冻成冰棍了,但紧贴大乔的胸口又象是熔开的冰山般,正在一点一点地塌陷。这样下去不行,两个人都会死!毛太铭强迫自己沟联丹田和元丹,鸽蛋大小的郁黑色鬼丹一直在高速旋转,不断地吸纳和吞吐阴力。还来不及被炼化的阴力把整个丹田都快撑爆了,毛太铭灵识刚刚做了一点刺探,狂暴的阴力便四海奔腾般在体内乱窜。
“快催动妖丹,炼化阳力!”毛太铭嘶吼。
大乔震了震,连忙静下心来内省自身。她的情况更糟。体内已经融成了一片赤红的岩浆,连魂魄都有熔成液态的趋势。体外强行涌入极寒的能量,又生生把她的一切都冻成固态。大乔连忙催动妖丹,可怕的灼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每每快要崩溃的时候,从毛太铭身上又扑来一股寒气,生生把烈火浇熄。
大乔可没有毛太铭那么好的定力,她哇的一口血喷出来,浇在地上瞬间灼出黑烟阵阵的深洞。“可怕。”她听见自己一边抽气一边断断续续地呓语:“再也不要,第二次了。”烈火焚身,把经脉烧得寸断丝连,身体里每一寸骨骼血肉和神经线都在发出哔哔剥剥的焦裂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反手拥抱毛太铭,只有一点清晰认知,那就是毛太铭死死抱着她,没有一点松懈的痕迹。
她之所以还能维持人形,就是因为毛太铭把自己化为一团巨大的寒冰堵住她。寒气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总能把内里已然液化的部份生生钉住,不让其流逝。
毛太铭潜意识地收紧怀抱,半清醒半混沌地低喃着:“对,不会有第二次。”
太可怕了。
两个人,两个魂,在冰冷与灼热、生与死、阴与阳之间痛苦翻滚。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之中仿佛感受到日落日出、月移星稀……毛太铭体内横冲直撞的阴力终于缓下冲劲,露出温驯的苗头,凡是游走元力的经脉网上都覆着一层厚厚的冰霜。炼化后的阴力猫舌似地舔舐着曾经暴力侵蚀的经脉网,毛太铭突然发现阴力竟然附有治疗的功效,他的经脉网络开始恢复。
他大喜,立刻低下头打量蜷缩在怀里,湿得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大乔。
她半梦半醒,眉头紧皱,随着呼吸吐出一点两点火星。青瓜皮的脑袋上头发又长出了几寸,发丝象她的身体一样,连梢尖上都缀着令人不安的高温。
毛太铭犹豫了一下,便伸出两指并在她两眉之间。阴力可以治疗他的身体,理论上也能为他所用,治疗大乔的身体。可他来不及探出自己的灵识,便被大乔一把攥住了手指,强行拨开。
“大乔?”
大乔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仁深处蓄着狂暴的火苗。
毛太铭不安地打量她。
大乔涣散的焦距逐渐集中,她对毛太铭展颜一笑:“我成功了!”
一口热气噗在毛太铭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