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小乔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自己真人的实力并不能给姐姐带来帮助，一想通，立刻就走了。符家近千年子嗣绵延，虽然后代并不多，但新生、壮年、再加上老而弥坚的合一起也能形成个村落。平常除了自愿留在老家的，其他符氏都散落在夔地各个角落。大乔现在开始要谨言慎行，躲躲藏藏；那么联络四散的家人，督促大家尽快返回符家村避祸的任务就落在了小乔身上。
大乔返回咖啡馆，紧闭门扉，开启了匿息作用的防御阵法。
至始至终，猫先生就懒懒地倚在窗前看她一点一点的动作。打扫卫生，检查阵法，开启防御，最后站在高凳上把电视频道调到一个凡人看不到的频道上，用手指在显示屏上戳戳捣捣点着上面显示的数字弄些奇怪的玩意儿。
猫太萌舒适地伸了个懒腰，换了个角度继续歪歪地坐着。摆落地窗前一溜排的是高脚凳和长条桌，愣是被他坐出了贵妃榻的视觉效果。
大乔站在已经关闭的电视机前背对着他。从黑漆漆的屏幕上，她可以看见猫先生慵懒惬意的坐姿。无论是用人的眼光还是妖的眼光来看待，猫先生都象是一尊活生生的艺术品。直到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她才把视线收回来。
大乔的背脊绷成了一条钢线。
“广覆大人出了意外，这件事也在你预料之内吗？”她没有忽视猫先生盯着电视时眼睛里泄出来的一丝笑意。
毛太铭轻笑。“这种事能料到？你以为我是什么？天道使者？”敢自诩为“天道使者”的人，从古至今只有一个，那便是创建仙廷的第一代仙帝。然而仙廷被颠覆久矣，仙帝和他的后人都已在历史的长河里灰飞烟灭。
毛太铭说：“我就知道这一趟来夔地必须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没想的会遇上一个天大机缘。他勾着嘴角直视大乔。“你还记得我讨的那个恩情？”
大乔皱皱鼻子。虽然她很想假装失忆，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毛太铭会很乐意复苏一遍她的记忆。
“只要不是去做杀人放火劫财劫色不法不义不仁之事，我都依你！”她复述了一遍。
毛太铭笑得双眼眯了起来。“很好，”他说，“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把虎符令抢来给我看看。”
大乔愕然：“你想做夔主？”
“不，我不想。”毛太铭沉下脸，不屑地说：“我对夔主之位完全没意思。但我要看看虎符令。”
九地之主在刚刚晋位的同时，会接受一道强悍的天地灵气。这股灵气可强行提升新地主直接晋一阶。比如帝君变天君，天君变天尊，天尊则直接晋升为大能。而新主继位最重要的一个依据便是九地灵器认主。虎符令是夔地之主的灵器，是夔主的身份象征。
大乔一时间理解不了他的意图，叨叨地说：“你已经是天尊了，再晋一阶，岂不是成了大能？”
“灵界不会出现大能！”毛太铭提醒她。灵界现在只留着大能的传说：自上古时代起，唯一确实记录的大能便只有开辟仙廷的第一代仙帝。但是第一代仙帝禅位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凭一己之力颠覆整个仙廷的狐仙族狐玉郎也被人揣测是位新兴的大能。同样蹊跷的是他成功颠覆仙廷之后也消失不见。于是大能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人人向往大能翻天覆地的实地，人人又畏惧大能最终的结局。灵界诡异地维持着以天尊为首，天君和帝君次之，真人垫底的金字塔权力结构。
毛太铭如此表态，是什么意思？
大乔小心翼翼地问：“你既不想成为夔主，也不想晋阶，为什么又要抢夺虎符令？”
“不是抢，只是想看一眼。”毛太铭笑盈盈地望着她，眼角一片桃花粉。“你抢来，借我看一眼。我们之间就恩债两清了。”
大乔沉默，反射弧跑了一个世纪之长，她腾的一下站起来，脸色铁青道：“我？！我抢来？”
“对。”
“那我不是要去争夔主之位？”
毛太铭事不关己、幸灾乐祸地道：“如果争到了，岂不是最好？”
好个屁！“我只是帝君！”
“啧啧，可别小看自己的潜力。你可是个先天帝君。”
这话从先天天尊口里说出来，一点也没有说服力。大乔瞪着他，粗声粗气地反驳。“不行，我干不来。”
“担心什么？”毛太铭卷了一缕长发绕在手指上，细细地把玩。“不是有我在吗？我帮你啊。”
“帮？怎么帮？”
他斜眺她一眼，那一眼略邪微恶，无尽魅惑力。
大乔心口嗵的一跳，无端感到一身燥热。
“我帮你提升妖力，让你有底气去抢。”
大乔气唬唬地瞪着他。“你怎么不自己去抢？”
“我要是动手，自然能抢得到。可是那么做，岂不是铁板钉钉地变成了夔主？”毛太铭两手一摊，冷笑道，“我才不干。”言下之意，他又想看虎符令，又不想做夔主。大乔嘴角一抽。“抱歉，我也心无力。我一个小小帝君妖，拼了命地修炼最多修到帝君大圆满。上面还有成百上千个天君压着，天君上面说不得还有个别天尊压着。别说抢了，虎符令的瓷边边都碰不上，我就游戏结束了。”
豹纹猫恰巧路过，闻言它昂起头朝大乔不满地咪了一声，颇有恨铁不成钢、烂泥糊不上墙的意味在里头。
大乔扫了它一眼，视线又回到毛太铭脸上，郑重其事地道：“抱歉，我做不到。”她预备起身。厨房里还有一摊子的善后工作没做完，今日大凶，她决定早早上床睡觉，用睡眠抵抗凶兆，明儿一早醒来，再好好思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是她屁股刚挪了个半边，便听见坐在对面的毛太铭一声冷笑。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不是去做杀人放火劫财劫色不法不义不仁之事，你说都要依我！”他反问，身形不动，却将大乔步步紧逼逼至悬崖当口。“难道这话只是放屁？”
大乔又缓缓坐回原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端详良久，才绷出个字：“不。”不是放屁。不管当时如何迫不得已必须得承他这份恩情，既然许下了承诺，就没有不遵守的理由。
“那你去抢虎符令，抢来给我看一眼。”他漫不经心地笑道。
大乔死死盯着他。“哪怕得让我去送死？”
墙上的挂钟“咔嗒”一响，狭小的空间内被施了魔法般静如永恒。
毛太铭心中隐隐一塌，裂缝里渗出丝丝缕缕惶然之情。记忆里高大巍峨如小山般的身影盘坐于地，象个梦魇般与周围的黑暗浑然成为一体，他怀里抱着的是……毛大铭瞳孔不自觉地扩张一圈，好像这么做就能把两个与黑暗与彼此融成一团的身影看得更加清楚。那一团魅影忽地昂起头，五官模糊眼睛却亮得出奇，看不出悲喜，看不出怨怒，或者是徒劳后绝望的沉淀，并重复着——
“太铭——”
“出去。”
一股宏浩的力道迎面扑来，柔柔地、不容抗拒地将他推出黑暗，推出记忆。耳边“咔嗒”一响，魔咒转瞬即破；黑暗如潮水般褪走，白炽灯的光线前所未有的刺眼。毛太铭眨眨眼，以同样认真的眼神凝视大乔。他很肯定地回答说：
“对，哪怕你得去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