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国际生物研究会的营地,几乎已经停摆了。
外面不知道有几个狙击手潜伏着,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是守在营地里,都是心惊胆战的。
魏行山带着雇佣兵又建起了防御工事,并且要求所有人一定要躲在掩体后头,免得被人放了冷枪。
忙完防御工事,魏行山又带着四个雇佣兵,一直在外面游弋,每个狙击手可能藏身的地方,他都要去亲自看一眼。
这种排查,可不是找东西那么简单。谁都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架着一杆枪,整套战术动作极为复杂,也非常消耗体力。
这漫山遍野的,能让狙击手藏身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到了天快黑下来的时候,跟着魏行山的雇佣兵,已经换了好几批。
每一批人回来,全身上下就跟从水里捞出似的。
魏行山每次回来,也就喝口水喘口气,然后继续带队出去排查,一趟又一趟。
整个营地内,气氛十分压抑。
所有人都就等着小八回来。
这只鸟出去已经一个下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Anne看着林朔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轻声劝慰道:“林先生您别着急,可能路太远,八爷还没飞回来呢。”
“以小八和那只黑耳鸢的速度,这会儿该回来了。”林朔眉头紧锁,一直看着营地西北的方向。小八就是从这个方向飞走的。
“那也许……”Anne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八爷是有事情耽误了,我看那只黑耳鸢,还是挺喜欢八爷的。”
“Anne小姐你是说……”柳青盯着无人机的屏幕,手一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八爷跟那只母鹰私奔了?”
“我可没这么说!”Anne红了脸,瞪了柳青一眼。
林朔摇了摇头,说道:“我了解它,这只鸟虽然好色成性,但肯定不会跟着一只黑耳鸢私奔。它的心里,装得是整个世界的雌鸟,绝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Anne小姐,那你要小心了啊。”柳青盯着屏幕,嘴里说道,“宠物的性子,是随主人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柳队你还开玩笑。”Anne咬了咬嘴唇,神色有些不满。
柳青摇了摇头:“我是觉得这里的气氛太紧张了,再这样下去,神经都快崩断了。林先生,Anne小姐,你们两个是我们这支队伍的主心骨,这个时候,你们可不能自乱阵脚。”
柳青这番话说完,继续操控无人机去了。
“我出去走走。”林朔说了一句,走出了帐篷。
“等等我。”Anne跟上了林朔。
“哎!你们俩回来,外面还没排查干净呢!危险!”柳青叫道。
……
夜幕逐渐笼罩的外兴安岭,有两道身影一先一后,在山间疾驰。
“你跟出来干什么?”林朔一边疾行,一边问道,“这么不怕死吗?”
“林先生不怕,我当然也不怕了。”Anne紧紧跟在林朔身后,轻声说道,“我其实也很担心八爷。”
“那你跟紧了。”林朔现在心中烦闷,也就不顾那么多了,开始发力狂奔起来。
两边的树木快速地倒退,林朔只觉得耳边生风。
之前两人曾一起翻山越岭,不过那时候林朔只是试探Anne的底细,脚下留有不少余地。
这一次林朔稍微认真一些,Anne逐渐就跟不上了。
她那套登山的身法,对付地形复杂的绝岭险峰有奇效,不过在绝对速度上,比起林朔还是差了不少。
很快,前面的林朔就失去了踪影。
Anne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虽然两人都是门里人,可林朔毕竟是当今世上猎门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自已这点道行,那是差远了。
她心里并不慌,一路追踪林朔的足迹,远远地吊着。
翻过五个山头,在一个河谷底部,Anne终于又看见了林朔的背影。
这个男人就这么站在小河边的乱石滩上,抬头看着太阳落山的方向。
“别过来。”林朔没有回头,“这儿附近有狙击手。”
Anne一听到这话,赶紧顺势往草地里一滚,趴在了一颗树后面。
透过草丛的间隙,Anne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看着河边的林朔。
她同时有些困惑,既然附近有狙击手,林朔为什么还敢停下来,甚至就这么呆呆站着?
山里树木众多,狙击手在远处想打一个在树林中穿行的移动靶,是非常困难的。
哪怕路过河谷,周围没有树遮挡,以林朔那快若惊鸿的身法,那也是一掠而过的事情,狙击手未必反应得过来。
可林朔为什么停下来了?
他难道,想试试自已能不能接子弹?
Anne赶紧摇了摇头,将这种荒诞的想法从脑袋里驱散。
林朔虽然徒手接过弩箭,但子弹和弩箭是完全两个概念。
弩箭的速度再快,它本身是不旋转的,直来直去,理论上只要预判够准,身手够快,还是有可能接住的。
子弹就不一样了。
而哪怕只是一颗手枪子弹,它也经过枪管膛线的摩擦,本身是高速旋转的,而且表面温度极高。
手枪子弹尚且如此,从狙击枪枪管里射出来的子弹,更是可怕了上百倍!
那林朔站在那里,不就是等死吗?
此时,太阳即将落下山头。
这条河谷晚霞漫天,林朔全身上下都被染了一层红,他身前的那条小河,红得发亮。
这个男人就在此间天地,看着天边最红的方向,静静地站着。
Anne看着这个男人背影,心里一阵恍惚。
她和林朔相识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在这短短的十多天内,就有四个瞬间让她永生难忘。
一个是那扇木门开启,这个男人冷漠的面孔,让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一个是那次醒来,他在营地一角,坐成了一座山。
一个是今天凌晨,太阳的第一缕光线,让她看到了这个男人弯弓射箭的那一幕。
最后一个,就是此时此刻,他在河边镀了一身晚霞,随时都会倒下。
Anne的心被一下子抽紧了,视线刹那间模糊,大脑一片空白。
她发出一声娇喝,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头雌豹一样从草地上窜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扑了出去。
她不能让林朔就这么死了!
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但总要做些什么!
她要把林朔推开!
……
Anne这全力一扑,只是让林朔身子晃了一晃。
她整个身子都撞在了林朔的后背上,只觉得自已的脑袋一阵迷糊,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那感觉,就像撞在一堵墙上。
这个男人全身上下,真是比铁还要硬。
要不是她从小就练过,刚才那一下,能活活把自已撞死。
林朔扭过头,一脸迷惑地看着Anne:“你在干什么?”
“……”Anne晕晕乎乎的,还没回过神来。
林朔愣了一下,随后似是猜到了Anne的意图,转回头继续看着西边的方向,轻声问道:
“你不会以为,我是在试着接子弹吧?”
“……”Anne的意识回到自已的身体,脸蹭一下就红了起来。
“我知道你有些崇拜我,不过把我高估成这样,你判断力很成问题啊!”
“……”
“我是个人,不是怪物。”
“……”
“那个狙击手应该是发现我察觉到他了,已经跑了。”
“……”
“他要是不跑,我停下来不是作死吗?”
“……”
“我站在这里,是想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这样有利于追踪他的气味。”
“哦……” Anne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低着头应道。
“那什么,你的手能放开了吗?”
Anne醒过神来,轻呼了一声,闪电般地抽回了按在林朔背上的双手,往后退了两步。
“走,追上去。”林朔开始沿着河边往西边进发,“既然碰到了,那就顺手把这颗钉子拔了。”
“哦。”
……
四十公里以外,一匹灰驴在山道上跑得正欢。
灰驴上面的那个老者,嘴里絮絮叨叨的:
“哎呦我的驴祖宗,你快把我的肝儿都颠出来了!”
“没事儿,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跑你的,不用管我。”
“这帮人体力真不错啊,跟了我们快十里路了,总算甩掉他们了。”
“什么?我怕他们?扯淡呢!”
“真要是动起手来,我轻轻松松灭了他们你信不信?”
“你不信啊?得,其实我也不怎么信。”
“看他们打那只鹰,那是猎人的手法啊。”
“要是在水里,猎人给我提鞋都不配,可要是进了山,我还真惹不起。”
“主要他们还有枪呢,我脑子坏了才跟他们拼命。”
“对付这种人,要智取,懂吗?”
“算了,你只是头驴,不知道智取是什么东西。”
“驴祖宗你快点跑吧,再有十里路,就是九娘沟了,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上好的豆料,管饱。”
正说着,老者只觉得怀里的那只八哥,动了一动。
“别动别动。”老者隔着衣服,轻轻拍了拍它,“你伤得可不轻啊,别乱动。等到了九娘沟,我给你治治。”
“别怕啊,不要紧的,遇上我老刘,你这条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哎呦你这傻鸟,啄我干什么?”
“啊啊啊!”
“你再啄我我就不客气了啊!”
“得,又昏过去了吧?”
“就说你伤得不轻,咋就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