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钟敲响,夏良栖从回忆中恍然回神。
她低下头,将怀中抱着的书抽出,细细地摩挲着破旧的封面。爷爷走后,夏良栖虽然一直将这些书小心珍藏,但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的流逝,它们开始变得越来越发黄,一如记忆一样。夏良栖觉得很心疼,她坐在地上,开始将落在地上的书籍一本一本拾起,随后整齐地摆放在身旁。
整理过程中夏良栖手一滑,一个暗黄色的本子从两本书的中间滑落,她心中一惊,赶紧抬手将它拾起。
竟然是一本日记。
夏良栖从来不知道爷爷有记日记的习惯,她也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这些爷爷的旧书里居然还夹着这样的一本日记本。这本书是爷爷去世后,爷爷的故友寄回来的,彼时的小良栖看不懂,便把它们都藏在自己的小箱子里,大概是因为没有仔细翻看,两本同样设计的上下册书籍中间,竟然夹杂着爷爷彼时留下的生活日记。
夏良栖心中突突在跳,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是爷爷冥冥之中将这本日记递到了她面前,想要告诉她些什么。
夏良栖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本捧在手里,她轻轻地翻开,爷爷清瘦俊逸的字体展现在夏良栖的面前,她的眼眶再一次不争气地湿润了。
思念的滋味如同酸涩的青梅,融在口中,哽在心底。
爷爷的日记里,记载了他和他的那些孩子们相处的烂漫时光,夏良栖看到最后,越发觉得骄傲,爷爷是逆行的英雄,那些贫困的山区,那些破旧的环境,都没能阻挡他为了孩子们的心理健康而付出自己一生的红心。
一直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爷爷利落地写下了几行字。
“这是一个神奇的村落,虽然贫困至极,但孩子们却依旧保持着一颗积极向上的心。在这里,我见证了黑暗的漩涡,但我相信,这些孩子,总会会冲破枷锁,成为有用的人。”
夏良栖轻声地读着这句话,她抬手翻开下一页,不想一张照片却忽然掉落而出。
夏良栖吃惊地举起照片,上面是五个少年,年龄最小的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年龄最大的已有七八岁。
爷爷站在孩子们中间,眼底含笑,温柔又和蔼。身旁的孩子们紧紧地围绕在爷爷的身边,圆圆的眼睛深处好像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和渴望。
夏良栖翻过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19XX年,拍摄于屿村。
夏良栖抬眼再看,日记到此戛然而止,夏良栖仿佛猛然惊醒,按照这个日期推算,这个屿村……竟就是爷爷生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
原来爷爷去世的地方,根本就不是爷爷故友口中的城市!
夏良栖心中猛然一窒,她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紧紧地攥着那张照片,手指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有问题,一定是有问题的。
爷爷或许真的没死,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疑点?
夏良栖掏出自己的手机,爷爷的故友早已在多年前就失去了联系,想要从他的身上找到事情的根源已经不现实,现在只有找到这个屿村的位置,或许她才能寻找到更多和爷爷离奇离世的真相有关的证据。
夏良栖飞快地打开手机地图,寻找“屿村”二字。
仔细地逐一翻看,到最后,夏良栖大失所望。
地图上根本就没有屿村这个地方,或者说……这个村落已经消失,变成了某个新的城市的名字。
夏良栖有些站不住,她眼眶一红,手中紧紧地握着那张照片,瘫坐在沙发上。
她低头望着旧照片上的夏长川,熟悉至极的笑容仿佛就在昨天,温厚的笑声仿佛就在她的耳畔,可如今的爷爷却躺在毫无生命的一张薄纸上,她的眼泪他再也看不见,她的呼喊他也再也听不见了。
爷爷,你到底在哪里?
你还活着吗?
孙女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青川的天气已趋于炽热。
夏良栖跟着爸妈搬好家后,没几天就拎着包提前回了学校,她和爸爸已经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妈妈工作又忙,留校的闺蜜方婳不断地打电话催促夏良栖回来陪她,夏良栖想了想,便当即订了车票,踏上了回校的列车。
夏良栖当初选择来青大读书,除了因为喜欢这座小城外,还因为自己十几年的好闺蜜方婳也在这所学校就读。
方婳六岁就和夏良栖相识,二人从童年相伴直到步入同所大学,熟悉度不言而喻。
今天早些时候,方婳打来电话,细细软软的嗓音顺着电话线的另一端爬上来,染着哭腔:“良栖,我分手了。你得陪我,这毕竟是我人生里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电话那头的夏良栖不知在翻动着什么,半晌,叹了口气:“方小姐,新华字典上关于‘最’的解释是——表示在程度上达到极点,超过一切同类的人或事物。”
方婳一怔:“什么意思?”
夏良栖:“所以方小姐你不可以每几个月就要来一遍,这是在侮辱新华字典的权威性。”
方婳一听,更委屈了:“不是的,良栖。我真的忘不了他,这一次不一样的。”
夏良栖没心思和她分辨,她直截了当开口:“想去哪儿?”
夏良栖太了解方婳,在方婳的世界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洗掉坏心情的唯一方法就是用更刺激的方式来调节体内肾上腺素的定性,从悲伤到刺激,从刺激到愉悦。方婳有着一副老天赏赐的好皮囊,虽然夏良栖和方婳两个人长得都很漂亮,但方婳的美,是那种肆意张扬的美,万众瞩目;夏良栖的美则是夏季里扬过的清风,低调且清凉。既然有了好皮囊,老天爷连带着附送给她的,自然也就有了几乎每几个月一度的烂桃花。这两年,方婳的男友换了又换,为了成功渡过难熬的失恋期,方婳已经拉着夏良栖把青川市的惊悚娱乐项目玩遍了。
“长青路22号新开了一家古宅主题的密室逃脱。”
方婳转忧为喜。
“好,时间你定。”
“那就今天下午吧,刚分手的时间很难熬,你不来,我怕我忍不住给张合打电话。”
夏良栖抿紧唇,叹了口气:“果真很难熬。”
“名字都记错,人家叫王合。”
方婳:“……”
密室逃脱的开业时间尚不足一周,装修的气味尚存。
夏良栖在门口登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觉得头脑发胀,进了园区之后,头痛便更甚。为了能尽快逃出密室,在第二个岔路口处她和方婳选择了分头行动,夏良栖沿着窄窄的旧路一路往南走,原以为前路无望之际却忽然枯木逢春,眼瞧着眼前有一个有些破旧的铁门暴露在她的眼前,夏良栖未做犹豫,推门就走了出去。
殊不知的是,在她走后,一群工作人员匆匆赶过来。
“不是告诉你把那扇老门堵上吗?”
“对不起工长,我……我给忘了。”
“你这脑袋,吃饭你怎么不忘?赶紧给我堵上去,这要有顾客钻了出去,咱们怎么交代?”
“是是是!我这就填!”
装修工人们的鼻尖沁出了汗珠,几个人拿着工具赶到门前,扒着门缝往里面看了看。门外是一片还未开发的老宅房区,道路错综缭乱,装修早已破旧不堪,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有人吗?”
门外空空如也,无人应答。
工人们长舒了一口气,旋即手脚麻利地掏出口袋里的工具,把门口封上。
窗外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夏良栖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大衣。
她仰起头望着天花板,耳畔有清风吹过院中矗立的古老树木,枝叶簌簌作响,A城火车站的巨钟开始敲响,一下,两下,三下,闷重且悠长。
被困在这里已经两个小时,要不是钟声的提醒,在这样的静寂中,夏良栖简直快要失去感受时间的能力。
自从和方婳分头行动后,夏良栖便已经察觉到异样。视线扫过四周,眼前的装修已经和室内探索的几间房间大不同,不知为何,在这古宅深处夏良栖总是觉得莫名地喘不过气。夏良栖想要快点出去,无奈之下,她掏出“对讲机”,拨通了密室逃脱工作人员的号码。
“喂,我迷路了,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路,需要求助。”
“喂?”
对讲机的那头沙沙作响,半晌之后,一声刺耳“滋啦”声穿过夏良栖的耳膜,随后归于沉寂。
夏良栖心中一惊,她低头一看,对讲机竟然没电了。
这是什么店啊?黑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