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良栖幻想过很多次再次见到爷爷的场景,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让爷爷对现在的自己失望。
可真的听到爷爷声音的这一刻,夏良栖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塌裂成碎片,那些痛苦和思念都被瓦解,她只想立刻见到爷爷。
在电话里,听到良栖的声音,老人沉默了很久。
夏良栖听见了爷爷压低的哽咽,她不知道爷爷这些年来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她很心疼他,哪怕爷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爷爷,你在哪里?孙女去找你好不好?”
夏良栖早已泣不成声。
“好……好。”
夏长川只是一遍一遍哽咽地重复着这个字,孙女的突然消出现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毫无准备的意外。
他心里亏欠这个孩子,他不敢面对她。
可如今再次听到孙女的声音,夏长川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老泪纵横。
孙女一直都很乖,从小到大都是。
夏长川一直以夏良栖为自己的骄傲,可是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的孙女又实在是亏欠,他没能好好地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长大成人,他只敢躲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为自己当初做下的选择而坚持着。
拿到了爷爷的地址,夏良栖的心中百感交集。
她和爷爷在电话里并没有多说,爷孙两个似乎都有着出奇的默契,两个都等待着这场久违的见面。
夏爷爷并不在长泽市,那个陪伴着爷爷的孩子虽然是在长泽市被窦大哥发现的,但他只不过是来长泽参加一场青少年球赛。在等待比赛的前半个小时,这个孩子突发了胃病被送进了医院,这才遇到了窦遇的大哥。
去见爷爷时,肖铭在夏良栖的身边陪着他,陈河和方婳也去了。
爷爷现在住的地方,是一处偏远的小城市。
夏良栖走近那间院子时就觉得熟悉,到后来她才发现自己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因为爷爷竟然是按照夏良栖小时候跟着他生活的那个老房子的样子布置得现在的院子。
夏良栖远远看见爷爷就站在眼前的那棵树下,眉眼依旧慈祥温暖,只是头顶的头发竟然已经全白了。
“爷爷……”
夏良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她哽咽着跑向了爷爷。
夏长川的一双眼眸早已通红,他的心中一直惦念着自己的孙女良栖,如今看到她已经长大成人,他的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孩子,爷爷……”
夏长川不知道要如何向良栖开口,他的心中已满怀歉意。
“爷爷,良栖不怪你。”夏良栖扑到爷爷怀里,几度哽咽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来,她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要你还活着就好,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夏长川一下一下抚着良栖的后背,老人脸上写完了难过和心疼。
如此长久的寻找终于落下了帷幕。
夏良栖找到了爷爷,在那间破旧的房间里,夏良栖也见到了这些年来陪着爷爷的……两个孩子。
是的,照片上剩下的两个孩子,其实一直都是跟着爷爷生活的。
在长泽市比赛的那个孩子叫苏城,一直在爷爷身边的那个小孩子叫苏远。
原来屿村的消失之谜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只是爷爷为了“爱”而付出了一生的善意谎言。
当年屿村落后,教育缺失,许多家庭的的背后都背负着孩子们的眼泪,亲子关系的迷途导致的心理应激才是一切所谓秘密的真正渊源。夏爷爷为了救助这些孩子,想尽了办法,除了那些能够安置到更好家人手中的,夏爷爷还亲自将剩下的两个孩子养大。
“苏远是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
爷爷缓缓开口,向良栖讲述那段在屿村发生的故事。
“苏远和苏城并不是亲兄弟,但是他们的境遇却十分的相似。我到屿村的那一年,他们两家人都住在村子的最西边,因为家境贫困的原因,苏远和苏城的父母都出城打工了,两个孩子没人照料,因此他们之间便搭了个伴,一起生活。”
“可是两个都是娃娃,他们身上没有钱,家中也没有地,连三餐都成了问题。苏城大一些,他为了不让弟弟饿肚子,便只好去山上挖野菜来煮着吃,可没想到却挖到了毒蘑菇,等我发现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已经不省人事了。”
夏长川回忆起这段日子,便止不住地叹息。
“那他们的父母呢?难道就这样放置他们自己自生自灭而不管吗?”
夏良栖无比震惊,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在一寸寸撕裂着,看着眼前被爷爷照顾妥善的两个孩子,她很难想想当年的他们在遇到爷爷之前过着怎样凄惨的生活。
“我试着联系过他们的父母,可是他们听说两个孩子都已经病重之后便态度大变。苏城的父母直接再也没有接过我的电话,苏远的父母虽然接听,但是却只是哭,他们告诉我,苏远因为幼时长期的营养不良已经造成了脑部永久性的损伤,他是个有智力障碍的儿童,即便是孩子被救回来了,他们也根本无法再负担他以后岁月的生活费用。”
“爷爷曾经尝试着将两个孩子送到福利院,可是当地福利院的经济也很紧张,已经无法再收养更多的儿童,再后来,我又带着他们去了几家异地的福利院,可是因为亲生父母还在,他们也都不肯接受这两个孩子。”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夏良栖眼泪蓦然坠了下来,她开始越发明白爷爷的选择。即便是自己听到这样的故事还会觉得心痛,更何况是将一声都奉献给孩子们的爷爷呢?
“他们这是遗弃,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他们伤害自己亲生孩子的理由。”
夏良栖无比愤怒,她心中埋着深深的无力感,夏良栖深知苏城和苏远绝对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个例,但是这两个孩子却比其他的孩子幸运得多,至少他们遇到了爷爷……
“是遗弃,可是即便是我去报警又能如何呢?”
夏长川无奈地摇着头。
“孩子,爷爷当时真的没有办法,缺失了你的成长,爷爷……很后悔……也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