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日,陆凡正式上岗。
王乐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把杂七杂八的文件一股脑交给了陆凡,足有一人多高。
场长李永吉亲自部署了十几项工作,不是总结就是报表,主要为应付林业局的年终考核,还美其名曰把这些搞完,陆凡就彻底熟悉业务了。
于是,场长和会计白天下棋喝茶,晚上出去执法“捞外快”,老侯隔三差五点个卯,只有陆凡没日没夜的改材料、填报表。
幸好,林场就几个职工,还开了灶,算是食宿无忧,对陆凡来说,这是有生以来最舒服的日子。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陆凡把手上的活干完了,开始无所事事,单位的核心业务根本沾不上边,诺大的单位大多数时间自已一个人守着,好像跟孤魂野鬼似的。
待在穷乡僻壤的柏树湾,陆凡仿佛和外界隔绝,别说县里的风吹草动,就连乡镇府的动向都得跟小卖部的老板传递。
陆凡迷茫了,这种闲的蛋疼的生活就是上班?前途在哪里?未来在何方?我该怎么办?混吃等死?
普通人家最大的劣势,不是父辈原始积累的差距,而是成长的道路上没有指引。路如何走全靠自已摸索,在陌生、复杂的社会规则中增长经验,或许,一步错步步错。
每到夜晚,林场只有陆凡的灯亮着,排解苦闷的方式就是喝酒,把寂寞刻在酒瓶子上,喝进膀胱里,尿出来,让寂寞洒满林场!无时无刻不在期盼,韩县长,快把我调回宁阳吧!
可陆凡心心念念的韩县长此时也遇到了大麻烦,哪顾得上帮他调动工作。
副市长乐学仁荣升常务副市长,在迎江市都算数得着的人物,可谓是春风得意、呼风唤雨。
作为亲弟弟,乐学义当然有了更高的政治诉求,因为宣传、政法、统战他看不上,组织部又去不了,因为他是本地人,直接上副书记跨越太大,所以他瞅准了常委副县长的位置,挡在他前面的是看不顺眼的韩旭阳。
既然有拦路石,就得把他搬走,乐学义来到大哥办公室,死活不走,就要当常委。
长兄如父,乐学仁从小对弟弟妹妹照顾有加,在二弟的软磨硬泡之下答应想办法调整韩旭阳的职务。
正好,最近市里要调整一批市直部门领导岗位,乐学仁作为市粮食局的分管领导,向市委书记林向阳和市长薛荣国要人才,指名道姓要宁阳县常委副县长韩旭阳去地震局“主持大局”。
堂堂常务副市长,含权量能排在前五,又是本地人根深蒂固,就算是两位一把手,也要给面子。
2008年1月初,迎江市委常委会召开,在人事调整方案中,宁阳县常委副县长韩旭阳榜上有名,“荣升”为市地震局局长。
你要说不好,人家给你解决了级别,但韩旭阳政治生涯正处于上升阶段,直接发配到冷门单位,再想出来就难了。
收到消息后,韩旭阳郁闷无比,赶忙到市里运作,郭鸣雄书记也帮着活动。
可得到的消息是常务副市长提名,书记、市长一致通过,板上钉钉,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除非省委施压。
可韩旭阳哪有那通天的关系,只能作罢,意兴阑珊去地震局上任。
韩旭阳的调离,事前没有任何征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导致手里很多事还没有办完,包括陆凡的工作调动。
事已至此,再加上心情郁闷,就没给陆凡打招呼。
而远在柏树湾的陆凡,躲在“世外桃源”林场里,对此竟然一无所知,还在幻想调回城去。
乐学义顺利拿下了常委副县长的位置,接管韩旭阳以前管的那摊子工作,第一时间开始收集韩旭阳违法违规的黑材料,因为他深知一个道理,打蛇不死三分罪,放虎归山害自家。
政界没有秘密可言,既然成为政敌,乐学义的想法是彻底把韩旭阳踩在脚下,免得他哪天翻身,会后患无穷。
而韩旭阳也没闲着,着手收集乐学义的黑材料,不蒸馒头争口气,被人欺负了总不能屁都不放一个,其实在宁阳的这几年,他们二人没少为工程项目明争暗斗,都把对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下更是不死不休。
1月3日,柏树湾林场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年终考核,陆凡终于见到了那三个从来没露过面的同事,林场前所未有的热闹。
林业局副局长陈帅带队,抵达林场后陈局长直接去了场长办公室,留下几名干部在陆凡办公室看材料。
可让陆凡没想到的是,他费尽心血,辛辛苦苦准备了一个月的材料,被几人随手一翻就扔在一旁,然后都去了场长办公室吹牛打屁,抽烟喝茶。
到了中午,陈局长竟然带人进山去打野鸡,让陆凡非常诧异,这不是明知故犯吗?
下午,场长在单位灶房隆重招待了考核组,单位全体职工参加,陆凡有幸敬了陈局长和各位上级领导一杯酒,勉强混了个脸熟。
晚上,场长、会计陪陈局长打麻将,陆凡奉命陪工作人员“打百分”,场长还给了一千块本钱。
酒场、赌场最容易拉近关系,到了后半夜陆凡跟几人已经混熟了,大家边玩边聊。
李逸风挑起了一个话题:“乐县长管交通、城建去了,不知道咱们主管领导是哪个副县长调整?还是从外面调一个?”
王炳权笑道:“怎么?有想法了?想进步了?听说要从咱们宁阳内部提拔一名副县长,不过如何分工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这话,陆凡心里一惊,韩县长不就分管交通?调整岗位了?
于是不动声色问道:“几位老哥,柏树湾消息闭塞,韩县长不管交通了?”
王玉龙笑道:“小凡,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老韩早调走了,市地震局,被人‘暗杆’了!”
王炳权出言提醒:“玉龙,别口无遮拦,祸从口出!”
“啊?”陆凡大吃一惊,感觉像天塌了似的,这下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
非常想问问是谁“暗杆了”韩县长,但和他们都是初次见面,交浅言深,张不开口。
神情恍惚之下,陆凡很快把一千块钱输完了,完全没了玩牌的兴致,也到了半夜两点,牌局就散场了。
安顿好几人后,陆凡躺在床上久久无语,心情极度郁闷,感觉未来一片黑暗,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混吃等死?
还有韩县长,到底是被哪个王八蛋给“暗杆”的?
很想给韩县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但自已人微言轻,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是不添乱了。
既然外援已失,那么就不能在单位混日子了,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陆凡发现场长和会计完全垄断了单位的核心业务,执法和育苗这两块谁都插不上手,而自已彻头彻尾是个打杂的。
现实就是如此,如何才能在这个单位混出头?陆凡苦思冥想,辗转反侧,直到天亮了还没有丝毫头绪,不禁感叹前途渺茫呀!
吃过早饭,考核组返回县城。
走的时候后备箱塞的满满当当,羊就拿了5只,还有其他土特产,而且场长给每个人都塞了红包。
考核组前脚走,林场常年不上班的三个干部后脚走,听老侯说有两个在外面做生意,把场长摆平了。另外一个是县里那个局长的媳妇,在省会长安给孩子做饭,场长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两天的所见所闻,让陆凡长见识了,觉得基层这些单位真他妈的瞎扯淡,包括乡政府在内,干领工资不上班的人多如牛毛,全乡没有一个企业,到处死气沉沉,干部们一下班不是打麻将就是喝烧酒,要么就在理发馆厮混,因为老板娘离婚了,还很风骚,两个年轻的学徒姿色也不错,让全乡干部趋之如骛,包括学校的老师们。
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唯一的结果就是让人意志和激情逐渐被消磨,不求上进,遇到困难挫折往往无所适从,丧失改变的勇气。
陆凡有抱负有梦想,期望有一天能大展拳脚,绝对不甘心碌碌无为,但此时对未来束手无策,不知道变局在哪里。
整天无所事事,陆凡在单位电脑上下载了一个游戏《传奇》,慢慢的开始沉迷游戏,借以驱赶那令人窒息的空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