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骤然升高，梅深还来不及慌张，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填满了心房。
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也很少有除了妈妈和爷爷奶奶之外的人抱自已。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高的视野，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高度的风。
“哥哥，好高啊！”
沈彦往屋里走的脚步顿了顿，又退了回来，双手放在梅深的咯吱窝下，把他举过头顶，带着他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
“啊——”
“哇——”
一大一小的声音一起喊叫着，在晨风中传出去很远。相差十几岁的两人仿佛相识已久，不似初见。
梅英本来想阻止，她担心梅深一下子灌进大量的风，身体会受不住。但看到他们这么高兴又亲近的样子，到底是没忍心打断。
沈彦停了下来，笑看着梅深：“小东西，你还没说更喜欢哪个哥哥呢！”
“咳咳——”
梅深咳了两下，在沈彦轻拍了几下他的背后又很快缓过气来，用两条小胳膊抱着沈彦的脖子，说：“喜欢现在的哥哥！”
沈彦有心逗逗他：“为什么呀，是不是现在的哥哥更帅了？”
梅深用小手摸了摸沈彦的脸，甜甜地笑着：“现在的哥哥，是热的。”
一句话，怔住了两个人。
是啊，对着一张张照片，不管思念的情绪到底有多浓，那终究还是冷的。
而此刻再见，十七岁的儿子已经比自已高了很多，也不能再像他儿时那般搂着他了。
梅英忽然有点羡慕自已的小儿子。
“深深，下来自已走？哥哥会累的。”
闻言，梅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速度，把脑袋埋在了沈彦的脖颈间。
沈彦好笑地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对梅英说：“不累。”
“进来吧。”沈彦走进屋里，把梅深放在凳子上。
沈彦去厨房里拿了瓶可乐，站在门口问梅英：“他能喝吗？”
在梅深眼巴巴的眼神中，梅英点点头：“可以，少喝一点没事的。”
沈彦表示知道了，又折返回厨房，拿了两个空杯子，给其中一个杯子倒上半杯可乐后，又进去拿了把热水壶出来，给另一个杯子泡上了茶，推到了梅英面前。
可乐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有点凉。梅深双手扶着杯底，脑袋前倾凑到杯口，小口小口地抿着。
沈彦看了他一会儿，转头问梅深：“回来几天？”
“等你开学了再走。”两人之间隔着五年的距离，彼此都不知道现在坐在一起能说些什么，“在苕溪中学还习惯吗？”
“都一样。”沈彦没什么表情。
梅英看他没什么要就着学校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和妈妈说说你的同学？”
“同学……”沈彦把班里那几个和自已走得比较近的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在忽然闪过的一张脸上顿了顿。
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她的座位就像天然地与周围的一切都分隔开一样。很少听到她说话，偶然在路上看见她，那双眸子里总是盛满着淡漠。
就算她和人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很自然，但是眼睛里总感觉没什么情绪。
那天楼梯上，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眼睛里出现慌乱。
徐辰的那一句“她喜欢你”，和体育课上，包括运动会时人群里那若有若无的视线。
沈彦没来由地就觉得很烦躁。
她都知道自已是被原来学校劝退的了；她都知道自已打人的时候手底下没数了。
年级第九，一心读书，安静又乖巧。这样的人，喜欢自已？
开玩笑的吧！
慌乱？谁差点滚下楼梯不会被吓到啊！
更何况她那样把自已整个儿圈起来，一个人自成一个世界的这种状态，真的会去喜欢别人？
沈彦自嘲地笑了笑，对着梅英说：“没什么特别的。”
梅英一直在看着沈彦，自然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收入了眼底。
没什么特别的……需要思考那么久吗？
梅英心里了然，却也没有挑破：“午饭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算了，五年的感情缺失也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一时半会儿没有话可聊就先做饭吧，一起吃顿饭或许慢慢地就有话说了。
“厨房还有昨天钓回来的鱼。”沈彦带着梅英进厨房，给她看了养在水池里的鱼，“冰箱里还有一盒豆腐，做鱼汤吧。”
梅英抓着一条鱼准备刮鱼鳞的时候，沈彦走了出去：“其他菜我去地里摘点儿。”
推开屋外的门，却看到爷爷奶奶拎着两包菜正坐在院子里，应该是回来了有一会儿了。
“爷，奶。”沈彦走到他们旁边，提起菜往里走，“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这不想让你们娘儿俩多说说话嘛！”爷爷走进屋子，往梅深那儿走去，“这是深深吧，都这么大了啊，爷爷还没见过呢！”
梅深放下杯子，跳下椅子，小跑到爷爷奶奶旁边，乖乖地喊：“爷爷好，奶奶好。”
“诶！好，小乖乖好，去坐着吧啊。”
梅英听到动静也从厨房里走出来，一手抓着条鱼，一手拿着把刀，站在厨房门口喊：“爸！妈！”
两位老人家看着他，眼睛里有泪光闪烁：“阿英啊——回来了好，回来就好啊——”
沈彦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视：“先做饭吧，这么站着外面有人路过都要被吓到了。”
说着指了指梅英手里的刀，然后把两包菜提进了厨房。
梅英和两位老人家都笑开了。
梅英去了厨房后门口杀鱼，沈彦在水池边洗菜，奶奶想进去帮忙被赶了出去。
“妈你放着，我来就好。”
“奶你出去吧，看着点爷和小东西。”
奶奶作势打了他一下：“叫什么呢，那是你弟！”
“是是是！”沈彦把头伸到奶奶的手掌之下，“那劳烦您看着点弟弟？”
奶奶笑骂了一句“臭小子”，没再坚持去厨房，回外屋和那爷孙俩一块儿说话去了。
留下母子俩人在厨房里，隔一会儿交谈一两句做菜的步骤，拿点油盐酱醋什么的，倒是和寻常人家也没什么不同。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吃午饭的时候，也是其乐融融。
两位老人家说了很多沈彦这些年的事，也打听着梅英和梅深母子二人这几年的生活。
食物之于情感，果然是一种很好的催化剂。一餐过后，几人之间都不再那么生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