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第一个月就这样在一场细雨中落幕了，最终，月考成绩的班平均分和校运会的成绩，十班都拿到了年级第三。
校运会成绩是正数的，月考成绩是倒数的。
不过，表扬也好，批评也罢，亦或是班主任啰啰嗦嗦的唠叨，那都是国庆假期回来之后的事了。
而现在，什么也不能阻止他们享受一个轻松的小长假。
当然，轻不轻松的，于各人而言，也都有些微不同。
按照惯例——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传下来的惯例，方华林家里会和她的小姨家商量一个日子，一起到外婆家里去，算是过中秋了。
方华林不喜欢这种聚会，但她喜欢外婆家的大黄。
电瓶车刚拐过外婆家门前的那条小巷子，方华林就看到大黄的前爪搭在大门口平放的那扇矮门上，两条后爪在地上跺着小碎步，欢快地摇着尾巴，冲他们吐舌头。
方华林跳下电瓶车，从侧门走进屋里，叫了人之后去客厅，就看到大黄已经跑回到客厅和楼道之间的推拉门那里等着她了。
她拉开门，没等她走进去，大黄就蹦起来，前爪搭在了她的肩上。
“好了好了。”她揉了揉大黄的脑袋，抱着它的身子，把它放到地上，走到沙发边坐下，给乖乖趴在地上的大黄一下一下地顺着毛。
方才，大黄跳到她肩上的那个动作，又让她想起了小雪。
小雪是她的第一个伙伴，曾经陪伴了她整个童年，现在已经走了五年了。
她上小学的时候，每天都会把学校里同学吃剩的饭菜用塑料袋装回家。
于是，每天在她的放学时间，小雪都会早早地在她家旁边的那条小路上等着她。
看到她后，就远远地跑过去，用前爪搭上她的肩膀，欢快地舔着她。
小雪是在等食物，但也是在等她。
恰好此时外面也正在下雨，方华林的思绪又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雨天。
她和哥哥躲到一张凉席盖着的稻草垛子里，雷声和凉风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怀里抱着幼年的小雪，不时通过席子上的洞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下意识地摸摸口袋，她想看看小雪的照片。
什么都没有摸到，这才想起出门不坐公交的时候，她都是把卡套放在家里的，那藏在卡套中间的照片自然也不在身上。
她望着门外的雨，无声地笑了下，捏了捏大黄的爪子，陪它玩了一会儿之后，小姨一家也到了。
人到齐了，还没开饭，于是都坐在沙发上闲话家常。
能聊什么呢？这个时间点，学生党都是月考刚结束，能聊的也无非就是孩子的成绩。
“第9名啊！考得真不错！”小姨表扬了方华林，转头对她自已的女儿说，“要向姐姐看齐。”
“好什么？她这英语就是怎么都学不好！”杨琴看着方华林，“一天天的就知道跟个狗玩。兰兰加把劲考个一高，别跟你姐似的，上个不上不下的高中。”
“呜~”大黄呜咽了一声，抬起脑袋看看那边，瞅瞅这边。
方华林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脖颈，轻声说：“没有说你。”
大黄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小腿，又把脑袋低了下去，枕在她的脚上。
方华林被大黄的安慰逗笑了，其实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毕竟一直都是这样的。以前或许还会在意，但现在已经慢慢地可以做到不去听不去想了。
想听的话，要学会自已对自已说，不要期待别人说。
嗯，前半句是“哥哥”说的，后半句是她自已加的。
想到这儿，方华林摸出手机，点开“哥哥”的QQ对话框，发去了一条消息。
泉音匿影：
『中秋快乐！哥哥到家了吗？』
头像是灰的，对方应该是没有在线。方华林也不着急等回复，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听着他们说这家那家的闲话，偶尔被拉着问，就附和上一两句。
白天开始一天天变短了，吃过晚饭后，天已经全黑了。
今年被选中的这一天团聚的日子，恰好是中秋节当天。但是客厅里堆着的众多月饼礼盒却是不会动的。
在这个用金钱衡量感情的地方，节日的礼也只是一种被冠以了“亲情”这个名字的货币罢了。今天它们被带到这里，明天就会出现在另一户人家里。
所以，中秋和家人一起围桌品茶赏月吃月饼的仪式感，方华林早就不奢望了。
更何况一直在下雨的天也见不到月亮的容颜。
于是，只是象征性地吃过一顿饭之后，趁着雨势小了一点，他们便早早地各自回家了。
电瓶车开进家门，方华林从雨衣里钻出来。停好车的杨琴对她说了一句“自已上楼写作业，先把水烧一下”就去了对门。
方文平四点就要起床，先回了房间。
厨房里糊了一层油腻的白炽灯泡发出的昏黄灯光被客厅荧光灯管照过来的白光压制得死死得，方华林站在中间的台阶上，一边是冷寂，一边是幽暗，但两者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就好像，只要她人在这里，不管是在里面还是外面，都是一样的人生。
「不能再多想了。」
方华林往烧水壶里装了水，给半扇大门上了插销，把门外的铁网也拉开了一半，关了客厅的灯，就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等着水开。
她拿出手机，看到了新消息的提示。
哥哥：
『中秋快乐！』
『没有回去，和同学一起约了在这边玩』
『应该要过年才会回去了』
『山水风景.jpg小巷猫猫.jpg特色菜肴.jpg……』
『有机会可以来这边玩儿，这里的风景和美食都很不错！』
点开收到的照片，鲜艳的颜色跃入眼帘，这是很美的景色，是远方的风景，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跨越空间而来，穿透了她身边昏暗的白炽灯光，照进了她的未来里的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
方华林握着手中的手机，把收到的图片都点了保存，这是她的解药——缓解窒息感的解药。
然后，她发过去一个甜甜的微笑表情。
泉音匿影：
『快乐.jpg』
『很好看，好想去』
『哥哥好好玩，多拍点照片给我哦』
“呜——”
水壶烧开了水的声音打断了方华林继续发送消息。
泡完水后，她看着对话框里打完了字还没发出去的那句“本来还想说这个假期可以见个面呢”愣了愣，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点了删除。
最后发出去一句：
『过年回来要见个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