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竞更是瞠目结舌，林聚学是他堂哥，排行老大，林天竞喊他大哥。
“我大哥竟然将老黄牛的牛龄精准到月，这么说老黄牛的牛龄是16年另7个月也就是17岁……”林天竞心中想着，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林聚学的脸。
林聚学小时候出过牛痘没有及时治疗，脸上落了不少麻点，人便叫他“麻聚学”。
麻聚学报出老黄牛的牛龄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喋喋不休，道：“民国34年我家老母牛下了牛犊，就是眼前的老黄牛；老黄牛5岁入互助组，10岁进高级社，12岁编入生产队成为主要畜力！”
林育才接上林聚学的话：“牛的寿命15年，老黄牛16年7个月也就是17岁，已经超出寿命的极限！聚学你说老黄牛是不是马上就要死呐？”
林聚学低下脑袋想了想不说话，一旁的赵尼子、林乱省、蒲满亮一大帮社员都说育才队长的话是对的，老黄牛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林育才见围观的社员都说老黄牛即将死亡，已经揣摩到他们心中在想啥。
挥挥手叫大家该干啥去干啥，马之声却说了声：“育才兄，之声愚钝，我觉得老黄牛是累了抑或病了，没见它的眼睛大睁着吗？”
林育才见马之声不能理解他的心意，跺了跺脚“嗨”了一声，拽着他的胳膊，道：“老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食堂管理员骆凤岗的办公室！”
骆凤岗正在指导饭票员魏美凤印制饭票，见两个队长走进来，慌忙停了手中的活对魏美凤说：“美凤，快给两位队长倒杯开水来！”
骆凤岗五十五岁，民国十六年毕业于国立西北大学戏剧系，在秦腔易俗社做编剧。
民国三十四年回故乡十坞八寨村组建秦腔剧社“骆家班”。
生活困难时期骆家班歇业，村上建立公共食堂后，骆凤岗做了第十六、第十七两个生产队第八食堂管理员。
骆凤岗属于大队委派“干部”，不受第十六、第十七两个生产队队长领导，直接上级是大队长林知显。
食堂管理员不是官，但村上遴选有文化的人士担任这一职务时，骆凤岗自然是首选。
十坞八寨村第八食堂设在林家坞，有两个生产队1500多口人，是全大队九个食堂中最大的一个，林知显才派骆凤岗来。
骆凤岗做了食堂管理员的依旧保持着来客人给倒水的习惯，因此他的办公室超乎想象地摆放着一张矮脚四方茶桌，围着茶桌有四张矮脚长条凳子。
十坞八寨村来客人给倒水的习俗，但骆凤岗是老牌大学生，觉得优良文化应该发扬光大。
摆放茶桌的同时还准备了两只盛开水的暖瓶，8只白瓷茶杯；还有他的学生从云南邮寄来的普洱茶。
马之声、林育才两人被骆凤岗招呼到茶桌前面的矮脚凳上坐下来。
魏美凤拎起暖瓶给白瓷茶杯里面倒开水，骆凤岗叮咛一声：“小魏，甭忘了放茶叶！”
放茶叶招待是骆凤岗视为尊贵的客人，知识分子鉴别人的优劣标准不外乎如此。
马之声和林育才两个生产队长都是退伍军人，为红色政权建立流过血。
做了生产队长后更是勤勤恳恳为社员服务，这是骆凤岗尊重他们的理由。
魏美凤“嗨”了一声，将两杯放了普洱茶的白瓷茶杯端上来搁在马之声、林玉才面前。
林育才端起白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他在部队上给首长做过通信员；知道喝茶要一口一口慢慢品呷。
马之声是机枪手人高马大，“扶眉战役”解放凌风县城时，他将重机枪架在西原上，对准顽军司令部狂攻猛扫，顽军乖乖地缴械投降。
马之声没有文化，扶眉战役结束后复员回乡被十坞八寨村大队长林知显举荐为第十七生产队长。
林育才读过几年私塾有文化，复员后本来能进大队领导班子，但副支书邓百万不同意，只好委屈做了第十六生产队队长。
十坞八寨村一万三千口人十九个生产小队，大队一把手由新留公社副书记李海泉兼任。
李海泉是脱产干部在公社办公的时间多，不经常在大队部。
村上的工作主要由大队长林知显负责。
邓百万是副支书没有多少权力，可阻止林育才当大队干部却有份量。
林育才并不在意去大队当干部，实实在在做了第十六队队长为社员服务，心中也坦然。
马之声端起茶杯大口喝了一下，噙了满嘴茶叶，吐掉有点舍不得，便将茶杯放回矮桌上，用手指头从嘴里面掏出来原旧放进茶杯里面。
魏美凤在一旁看得发笑，道：“之声叔，普洱茶叶能吃，直接咽进肚子里多好？用手从嘴里掏出来原旧扔进茶杯里有点不雅观！”
“嗨——”骆凤岗吱了一声，笑道：“你之声叔这是节约资源，茶叶刚泡上成分还没溶解到水里去，吞进肚子不是一种浪费？”
骆凤岗这是褒奖马之声还是讥讽，似乎只有他自已知道。
骆凤岗风趣完毕，看向林育才和马之声笑了一声，道：“二位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骆某不知有何公干？”
“骆先生是这么回事！”林育才抢了话头，道：“第七生产队老黄牛拉曳碾子加工淀粉过程中，卧在碾道里起不来，老黄牛主人林聚学正式牛龄已经16岁7个月也就是17岁；育才学疏才浅，只知道牛龄极限15岁，大黑牛已经17岁；可之声兄！”
林育才将马之声刚才讲的话向学一遍，盯看着骆凤岗。
骆凤岗终于明白两个队长突然驾到的意思，林育才用老黄牛“死亡”做借口，主张宰杀了拯救林家坞两个生产队1500口人。
擀面杖吹活直来直去的马之声不认为老黄牛“死亡”，他的观点老黄牛不是累就是病。
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林育才才拽着马之声来找他这个“智囊先生”。
骆凤岗学富五车，没有正面回答如何对待老黄牛，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春秋时期，晋国公子重耳流亡在外，生活困苦。
介子推一直追随重耳，在重耳饥饿难耐之时，介子推从自已大腿上割下一块肉，煮了肉汤给重耳充饥。
后来重耳回国成为晋文公，介子推不求功名利禄，隐居绵山。
晋文公为逼介子推出山，下令放火烧山，介子推坚决不出，最终被烧死在绵山。
北方农历十月初一的寒食节就是为纪念介子推而创立的。
马之声再愚钝，也能听出骆凤岗讲的介子推故事的弦外之音，那就是宰了老黄牛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