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见槐树妖终于能就此放下,当即也微微笑了笑,灯光下,他的剪影映在窗上,像极了九天之上的谪仙人。
槐树妖一时看呆了,连眼珠子都忘了转动,等的脸上的泪珠啪嗒一声砸到自已放在膝上的手背面,这才骤然回神,闪躲一般垂下了眼睫不敢再看。
池鱼温声道:“既然我们往后的年岁里要常伴彼此,你没有个名字称呼可不行,化了人形也该有人名。”
“我叫池鱼,‘池鱼跃不同,园鸟声还异。’的池鱼,至于你的名字,是你自已想一个,还是我给你想?”
槐树妖闻言抬眸,几乎没有犹豫,就那么用直白的目光直直看向池鱼,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池鱼笑了一下,说道:“是想让我想一个?”
槐树妖又重重点头。
池鱼垂眸深思片刻,而后说道:“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出自诗经,意为品德纯洁如圭璋,名声威望传四方。”
“我们修行之人,不讲求名声威望,我只望你质纯洁,德高尚,如此,为你取名‘璋’,你本体为槐树,便取‘槐’为姓。”
“槐璋,你觉得可好?”
清冷却又温柔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内响起,也更像是在槐树妖的心里回响,那音波像涟漪一般一圈圈散开,逐渐让整个心湖都起了波澜。
槐树妖没读过书,却也知道池鱼本意极好,于是眼睛里又冒出了水光,无法言语,只能再一次用透亮澄澈的眼睛看着池鱼,然后点了点头。
见此,池鱼也彻底松口气。
翌日,两人迎着朝阳前往其他城镇,彻底将这里的旧人旧事抛在了身后。
往前朝阳温暖光明,他们都没有再往后看。
远处的高墙之上,徐之声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慢慢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朝阳在前,阴霾在后,谁人能不追逐光明。
三日后,池鱼带着槐璋进入了一座人烟稀少的小城镇。
远远瞧见城门的时候,两人就看到本该有守卫把守的城门处却没有应有的守卫,只有两个神色萎靡的老汉靠坐在门墩上。
而原本该是熙熙攘攘来往之人络绎不绝的城门却几乎没什么人进出,大有门可罗雀之意。
风一吹过,那种荒凉孤寂之感几乎是扑面而来。
池鱼心里倒是没有多大的触动。
他专门到这里来,就是因为听到许多人都说这座城镇出了邪祟,搅得百姓不得安宁,时间久了,原本热闹繁华的城镇就荒瘠下来了。
池鱼带着槐璋走到城门处,那两个守门人倒是抬眼瞅了他们二人一眼,只是那神色先是带着点儿不明觉厉的审视,而后变成了看好戏的神情,短短一息之后,两人就这么昏昏欲睡地又阖上了眼睛。
池鱼与槐璋对视一眼,心中有几丝明悟。
这两个守门人,看着池鱼与槐璋一身修士服,大概是想劝说他们离开,但又觉得会是多费口舌,最后只能以一种作壁上观的姿态等着他们到时候落荒而逃。
看来,在池鱼和槐璋之前,已经有无数能人异士想平此处邪祟之事,最终却都只能铩羽而归,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城门口的这点儿小插曲,池鱼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和槐璋顶着空荡的清风,穿行在无人的街道之上。
阵阵风声,清浅又连绵,在空旷寥落的街上无端显示出几分诡谲渗骨。
街道两边的店铺皆是大门紧闭,门上的对联都已经破败得看不出原本的字迹与颜色了。
池鱼面色平静,带着槐璋一步步走过这本该人声鼎沸的街道。
两人走了大半天,才在距离城区边缘的地方发现了几户烟囱里还冒出几缕青烟的人家。
一直沉默的池鱼,这时眼中才有了点儿神采,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槐璋却已经有些激动地扯了扯池鱼青色的衣袖。
池鱼侧目看去,槐璋激动地用手指了指那几户人家,又看着池鱼急切地指了指自已和池鱼。
那意思很明白,这里有人。
池鱼唇角提了一下,轻声应道:“我知道,这里有百姓,我已经看到了。”
“现在我就前去探查一番,你只管细心留意周围的动静就好了。”
槐璋松开了手,表情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像是接到了什么重大使命一般。
池鱼一直有些坠着的心绪这会儿也不由得有些放松。
两人朝着最近的人户走去,敲响了破旧的、摇摇欲坠的木门。
原本还有喃喃低语的院内骤然无声,就连烟囱里的烟雾都消失不见。
池鱼敲门的手一顿,片刻后,才又敲了敲门,这次,伴随着敲门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池鱼清淡的嗓音:“请问有人在吗?在下是蓬莱修士池鱼,特来此处为解决邪祟一事,望您赏脸,能开门一叙。”
话说完了,门内毫无动静,寂静得像是没有活人一般。
须臾,池鱼第三次抬手敲门,依旧是平缓而沉稳的力道,口中的话也和之前一样诚恳而平静。
“主人家,我实非为非作歹之人,再三叨扰,只为邪祟而已,请您开门一叙。”
“我以蓬莱之训与头顶三尺之神明起誓,所言之语,绝无诓骗,请主人家放心。”
许是实在没什么可怕,又或者是别无所惧,再可能是池鱼诚挚的话语叫人放心,片刻后,门后响起了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
很快,破旧的木门慢慢打开一条缝隙,池鱼看见了来人。
那是一位已经年过古稀的老妇人,满头银白,满脸沟壑,瘦弱的身躯全靠一根木棍撑着。
池鱼后退一步,微微颔首,以恭敬而谦逊的姿态说道:“老人家,多谢您愿意开门相见。”
“在下是蓬莱修士,凌霄仙尊座下弟子,池鱼。”
“这是我的朋友槐璋,冒昧打扰,万望海涵。”
说罢,池鱼微微俯身,做了一个礼貌的行礼动作。
池鱼身后的槐璋也学着池鱼的动作,微微弯腰。
老妇人眯着浑浊的双眼,静静打量几息,将池鱼身上的道袍及蓬莱的标识看清楚了,才将木门彻底向两侧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