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全无半点隐瞒,如此坦荡的模样,到底让虞景闲有些恍惚。
毕竟,在她开口之前,那人分明还念着一切或许都不过是沈棠宁的无奈之举。身为渡厄者,他们本也已经不得已让渡出了许多选择的权利。
哪怕是被迫成为邪神的拥护者,沈棠宁十之八九也是无辜的。
这是此前横在虞景闲脑海里,从未曾变过的心思。
但显然,倏然听到沈棠宁这斩钉截铁的一句,一切也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虞景闲迟疑着,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沈棠宁却是不答,她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但许是因为她受邪神侵扰太多,虞景闲只下意识觉得那阴恻恻的笑容里,存了太多他此前并未曾意识到的东西。
“胆敢惊扰神明,该死!”
沈棠宁丢下这一句,下一秒已然是不管不顾地跟虞景闲厮打起来。
诚然,单论个人的本事,她从不认为自己会是虞景闲的对手,可现如今的沈棠宁从来都不是独自作战。
她比虞景闲更能找到目标一致的盟友,尽管是暂时还没有,她也会想办法。
沈棠宁屋里的动静闹大了,这是当虞景闲下意识跟对方扭打在一起时,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同闪进他脑子里的念头。
虞景闲当然不可能忘记,村长提前部署在外的那一群人,不够是他先前还存着一点奢望,盼着还能凭借着他跟沈棠宁的那点私交,好让这家伙恢复神志。
但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大错特错,十分离谱。
不光是对沈棠宁的预估有误,连带着对他自己的能力也预判失败。
如果对手从始至终都只有沈棠宁一人,虞景闲定然能有机会全身而退,可等援军抵达,他却是再没了挣扎的机会。
“虞景闲,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村长急匆匆带人赶来,第一时间将沈棠宁护下,而后愤愤然怒斥道,“你姐姐可是有仙缘的,你放眼瞧瞧,外头有多少人正羡慕你们虞家,可你如今又在做什么!”
不容置喙的一句,不变的是对虞景闲的失望和鄙夷。
显然,他趁夜袭扰这事,无论是被谁瞧见了,都未必能说得过去,更何况是眼下这般。
“我只是想知道,沈姑娘究竟奉的是哪一路的神明。”
虞景闲倒是不偏不倚,神色如常。
可哪怕他问得再坦荡,却也终究难平众怒。
“这是你该关心的吗?”
“就算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来扰?”
在对方接连的追问声里,虞景闲不得已选择了沉默。不是因为他无从反驳,实在是有些话犯不着说的太多。
说的多了,便显得昭然若揭。
“既然你没否认,那就跟我们去祠堂一趟吧。”村长叹了口气,想要依着规矩将虞景闲送到祠堂面壁思过。
虞景闲不曾推诿,要知道,这也是规矩的一部分,他除了坦然接受,并没有第二条路。
然而,虞景闲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刚出了沈棠宁家的大门,迎面就撞上了步履匆匆的陈若雯。
“村长,不好了,外头出事了……”她冷不丁的一声喊,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事实上,不光是走在最前头的那几个,连带着虞景闲都不自觉变得恍惚起来。
毕竟来人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是在虞景闲也跟着其余众人一道,下意识循声而望的时候,他分明从陈若雯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看似是不经意的一瞥,可虞景闲分明觉得那时陈若雯看着他的眼神,完全是提醒和通知。
可是,只那一眼的功夫,确实不能让虞景闲有多少合乎常理的猜想。
彼时,他私心里唯一闪过的念头,也不过是不想陈若雯也牵涉其中。
毕竟,她已然是当前为数不多判定沈棠宁有异的渡厄者了。
何况,方才村长说的是要送他去祠堂,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依照规矩直接处置,想必这中间还有许多他没能来得及发现的事。
可有一点,虞景闲是信的。
那就是,他大抵没有那么轻易会死。
既如此,便也着实没了大刀阔斧拖累另外一个的必要。
可陈若雯显然不这么想,从她算到虞景闲会铤而走险的那一刻起,便不曾有过哪怕片刻的凝神。
不为别的,只因怕他受到牵连。
打从沈棠宁开始有意避着自己的时候,陈若雯便意识到不对,奈何好容易才鼓足了勇气传讯给虞景闲,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回音。试问,她如何还能坐以待毙。
“怎么回事?”村长称身问。
“好像是有人打起来了,我刚才路过也只看了个大概,想着来问问沈姑娘,没成想先遇上了您。”
陈若雯故作为难,言语之间却是没少给村长戴高帽,“您德高望重,如今这般情势,也只能请您去劝了。”
有陈若雯这话打底,饶是村长心中也再多的不愿,此时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应下,“你们几个,跟我过去看看。”
随着他一声招呼,原本正凝神看守着虞景闲的人有了旁的任务,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关键时刻,仍旧是陈若雯一马当先,主动请缨道,“要是大家信得过的话,我在这儿帮忙看着?”
本是试探着的一句,但显然现如今众人也再找不出旁的法子来。
不过转瞬的功夫,虞景闲就被交接到了陈若雯手中,她再三承诺一定会看好人,可等那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她随手一指的方向赶过去时,她一偏头,拽着虞景闲就跑。
好容易得了些空闲的功夫,虞景闲望着一旁因猛跑了一路而不得已直喘的家伙苦笑,“你怎么就这么虎呢?”
陈若雯不是没听出他话语间的鄙夷意来,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倒是想稳扎稳打,但你都被抓了,我孤立无援,除了铤而走险把你救下来先,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说这话时,陈若雯到底是一副坦荡模样。
虞景闲思忖好久,仍旧是没能找到半分辩驳的由头,只好无奈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