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沈棠宁的确不曾说任何假话。
她说愿意相信陈若雯,便是真的信。
尽管,归根究底也不过是因为她跟自己一样,会一点卜算的本事。且前一日还在机缘巧合之下救过自己的性命。
当然,更重要的是,陈若雯所言跟虞景闲通过字条警醒她的有关事项是对得上的。
规矩二字,如今就是横在沈棠宁跟前的一把刀。
她绝不敢轻易割舍掉。
就算是虞景闲现在又自顾自的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说辞,她也不敢轻易变动。
那一夜,终是又生了些变故。
沈棠宁是后来才知道的,白日里那位去世的老人家,夜里回来了。
他亲自掀掉了棺材板,一步步坚定地走回了自己的家,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后人没了。
而他的后人,不也正是如今跟沈棠宁他们一道,正在想方设法历经眼前劫难的渡厄者嘛?
“人是怎么没的?”
恍惚间,沈棠宁只想到了这一个问题。
虽说倘若要细究,定能翻出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可现如今她却只想搞清楚,是不是那小子在不经意间又坏了什么规矩。
“夜里就没了。”
一旁有渡厄者闻言,怅然叹息道,“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虽说通过要求上写的是能幸运存活到第十五日的人便可以顺利回到最熟悉不过的生活里,可单就是现如今发生在眼前的诸多变故,全然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相佐,饶是众人有心想要避开,却也分明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任谁也不会知道,下一次倒霉的人会是谁。
“管他呢,就只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要瞎胡来就是了。”
沈棠宁听着有人闷声说话,倏然听到这一句时,她确也暗自觉得好笑。
不为别的,只因他们如今身在其中,纵是再想要超然物外,却也分明是不可能做到的。
就算他们都能谨守着自己的位置,不肯动摇。但万一这命令来自NPC呢?
就像那第一日,冷不丁就有人不由分说提出请求,彼时是该应还是拒绝?
显然,身为渡厄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分明没有选择权。这是他们通过九厄当铺试图争取更多的性命时,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这本该沈棠宁早已经知晓的事情,但偏偏直到此时,亲自经历了一轮又一轮,关乎性命的试探与挣扎后,才总算让她有机会幡然醒悟。
一时间,沈棠宁多少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她竟分不清这是好还是坏。
好的是,她至少是亲历过拒绝NPC的尴尬的,以至于如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毫不犹豫的否决对方的任何提议。
坏的是,沈棠宁委实分不清,她这样的小心翼翼,在现如今的挑战跟前,有没有意义。
如果拒绝,可能会死。
但接受了呢?
说不定还是会死。
然而,摆在沈棠宁面前的唯一出路,便是拼尽全力,好好地活着。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每一步都当小心谨慎,容不得哪怕半点错漏。
上一回,她不小心露出马脚的时候,所幸还有虞景闲从旁帮助转移焦点,并顺利保下她这条羸弱的性命。
但这一次呢?
越是往深里想,沈棠宁就越是觉得头疼。
毕竟,现如今的虞景闲碍于身份的缘故,不得不离她远远的。
纵是有心,怕也是力有不逮。
“我听说,是那老人家亲自回来……”
思忖许久,沈棠宁终究还是试探着再度开口,但她到底是没有将索命两个字斩钉截铁地说出来。
哪怕,周遭众人十有八九都是这么想的。
“一早就有人发现,昨天才落成的墓倒下了。”
“不光如此,连棺材都被人撬开了呢。”
“要我说,最奇怪的是,明明昨儿个陪葬的也没多少值钱玩意儿,到底是谁这么闲得慌。”
“要不有人说,是那小子坏了祖宗的规矩,才让他老爷子心生不忿,哪怕是死了,也得再拉上这个不肖子孙陪葬!”
众人似是并未理会沈棠宁的追问,可她也分明从众说纷纭之间,隐隐理出了一条此前曾被她不经意间略过的重要线索。
“到底是什么规矩呢?”
正是那句坏了规矩,让沈棠宁不由得开始暗自追问。
她还记得,自己昨日跟随众人前来吊唁的时候,本也是觉得错愕非常的。
可环视了周围好一会儿,却也始终没见到任何人站出来表达质疑,以至于沈棠宁只能认定是自己草木皆兵,心神不宁之过。
毕竟人但凡到了让自己难以安生的地方,总也会不自觉将周围的一切都视为洪水猛兽。
唯一的区别是,旁人或许能拔腿就跑,可一旦跟九厄当铺做了交易,成为了渡厄者,他们就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等好容易有功夫凝神细想时,沈棠宁才愈发觉得不对劲儿。
旧衣。
松木棺材。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两样东西时,沈棠宁直觉没由来心神一颤。
只那个瞬间,她恍惚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倏忽之间被人于不经意间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普通人。她终于得以在顷刻之间找到其中最重要的关窍,自是难掩激动的心绪。
“我知道了!”
沈棠宁倏然一句,引得一旁的渡厄者们侧目而视。
接收到他们茫然而不解的异样神色时,沈棠宁甚至还耐着性子解释,“我以前听家里的老人家说过,凡已逝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不可身着旧衣。且以松木为棺,更是要不得的。”
然而,还没等沈棠宁仔细说明其中的原委,就已经有人不屑地摆摆手,“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你以为的,未必是对的。”
“如果这当真是不容许的,那为什么昨日下葬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
接连的斥问声,让沈棠宁一时有些无措。
她并非找不到由头反驳,只是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无力感。
就好像,他们明明是有着完全一致的根本目标,可等当真照了面,却是任谁都不敢贸然相信对方,纵是有理有据也不过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