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光照极佳,一整层都沐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闷热。
若是在冬天,还会让人觉得温暖舒适,可在这夏天,就有些让人不适了。
途经一处房门前,看到有佣人正往里面送被子,乐茵不禁多看了几眼。
程岚见状,解释说:“这是你小舅舅的房间,你的房间在楼上。”
考虑到女孩听不懂中文,程岚特意比划了几下,最后干脆拿出手机,点开之前特意下载的翻译软件,将自已的话对着手机又重复说了一遍。
听明白的乐茵,顺势拿过手机,翻译出一句:“我可以在这一层住吗?”
“这里其他房间都还没打扫呢,楼上有一间是专门为你重新装修的,跟外婆去看看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难以推辞,乐茵只好随程岚上了三楼,去到了特意为她装修好的小房间。
房间里满是粉色,床上也摆满了公仔。
祖孙俩靠着翻译软件交谈着,不过大多数都是程岚问,乐茵答。
楼下客厅里,随着两人的离开,气氛忽然间变得压抑沉闷了不少。
“毕业那么早干什么?一个破本科能有什么用?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抱负跑到国外去混,结果就这?”
瞥着从一回来就没正眼瞧过自已的小儿子,肖威早已忍耐许久,心中直直窝着一团火。
“爸,我倒听说阿霖一直在外面创业。”
肖放的这句,顿时就让肖威露出了极为不屑的笑,“创业?口头创业?没钱没资本创的哪门子业?你真觉得自已喝了几天洋墨水就神气不得了了?我当初要是知道你出国就是去混那个破本科,说什么都不会浪费那个钱让你去。怎么,国内的大学是给不起你这满大街一抓一大把的学历?”
面对父亲满是嘲讽的话语,肖霖似是懒得理,任凭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怎么说,他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行,你拿个本科回来也行,你创业老子我也不打击你,可你哥拉下脸去托关系给你在那走关系,你为什么不领情?就这么有骨气是吧?打算彻底跟老子断绝关系?”
“爸,别说了,阿霖毕竟还年轻,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他现在也已经毕业了。”
肖放一直在旁边好言相劝。
肖霖抬眸盯向哥哥,眼神中透着一种“我就看你在这假惺惺”的模样。
“你年轻气盛,一门心思要创业,你可知道你老子我当年是遭受了多少挫折,才年近四十脱贫的。你这才二十出头,就整天嚷嚷着拼事业,大话说得那么早,别到时候碰了壁又回来求你哥,把当初丢掉的那点股份要回去。”
“怎么,你年近四十,别人也都要跟着你年近四十吗?”肖霖没一丝不悦,反而语气淡淡的反问道。
被儿子的话怼在脸上,肖威顿时怒不可遏,手指着肖霖,“没出息的东西,你哪怕有你大哥一点,我都要给肖家的列祖列宗烧高香了。我撑着这把老骨头给你哥俩攒下这点家底,敢情你还看不上是吧?”
肖霖闻声嗤笑。
为他拼家底子?说得可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出国前他总共就拿了家里不到二十万,这也能叫为他?承认是为肖放能要他命?
“你笑什么?你老子我说的不对?”
“对,你说什么都对。我在外面就是混日子,拿着个破本科混吃等死。”
“你!”
眼看着弟弟和父亲两人言语间火药味越来越浓,肖放连忙劝父亲:“爸,阿霖这么久没回来,就别再说这些了。”
“你以为我想说?你看看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不知道还真以为他在国外混了个百亿身家呢!他拿我当爹吗?又拿你当哥吗?阿放,我告诉你,以后他要是受了挫折回来想要拿回当初放弃的股份,你敢给就试试!”
“爸,你说什么呢!”
坐在一旁的张敏,全程揽着身前的肖芮,一声都不敢出。
看到爷爷和叔叔似是在吵架,肖芮也吓得不敢吭声。
她从小就对这个小叔叔有几分胆怯,以前只是因为年龄小,偶尔亲近他,他不会表现得很排斥。
但隔了许久再次见面,看到那张严肃冷漠的脸,她就又不自觉地感到害怕。
“跑到国外混个破本科,说出去我都觉得丢脸!”
肖霖虽不予理会,但同样的话听久了,也难免觉得烦躁。
这时,他掏出手机,恰巧看到合伙人发来的简讯。
他盯着手机屏看了几秒,随后起身离开客厅,走到窗边拨通了电话。
佣人招呼着丰盛的饭菜已备好,程岚带着乐茵下楼。
此时,除了站在窗边接着电话的肖霖,其他人早已围坐在了餐桌旁。
站在餐桌前,乐茵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舅舅那冷峻的脸。
看着舅舅接打电话,她心里越发慌乱,也越发清楚舅舅在这里待的时间不久了。
“乐茵,我们先坐。”
程岚拉开椅子,示意她坐在自已旁边。
然而,乐茵却径直走向窗边。
她来到肖霖身后,一直等到他讲完电话,才说:“舅舅,吃饭了。”
肖霖点点头,收起手机,走在前面在一处空位置上坐下。
乐茵紧随其后,挨坐在他身旁。
似乎觉得距离还很远,她又再次贴近,直到两张椅子紧紧靠在一起。
这般情形,无疑让作为外婆的程岚更显难堪,但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说坐哪里都好。
用餐时,乐茵全程没有自已夹菜,光是程岚和肖威夹过来的,她都吃不完。
偶尔对上肖芮冲她扮过来的鬼脸,她也只是避开视线,闷头吃着饭。
肖霖依旧繁忙,用餐过程中跨国电话不停打来,每次都是返回餐桌前,椅子还没坐热,就又出去接听来电了。
肖威对此气得不行,可奈何程岚在旁边,始终强忍着怒气。
心情不好,乐茵自然也没了胃口,吃了一点便不再吃了,呆坐在椅子上,回头紧紧盯着窗边正听着电话的那抹身影。
程岚瞧着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不舍,神色也随之变得不自然起来。
不经意间,她对上了肖霖那双深邃的眼眸,没有片刻的言语交流,但她的心思,肖霖自然是察觉到了。
而且,从一开始,肖霖就看了出来。
索性,程岚也不再憋着,终在傍晚,趁着乐茵被保姆带回房休息的时,敲开了肖霖的房门。
对于她的突然到访,肖霖似乎早有预料,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
一坐下,程岚便表明了来意。
她先是诚心地再次道了声谢,随后才说出了自已的顾虑。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想让他以后再过度地和乐茵亲近,毕竟她才是与乐茵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是这世上乐茵唯一的亲人。
女儿已经不在了,要是外孙女再与自已那么疏远,她会更加受不了。
肖霖听着她声泪俱下诉说着心里的难过,一直沉默着。
“阿霖,我不是有意让乐茵做个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我只是想让她多在意我一些。露露没了,我就只有她了,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要让乐茵再这么依赖你。”
“你过于担心了,时间久了她自然就会忘的。”
即便肖霖这么说着,程岚还是隐隐有些不放心,反复地请求着他。
门外,身着睡衣、抱着小熊的乐茵站在门口,听着里面清晰的话语和哭泣声,却一点儿也听不懂。
她不想知道程岚在说什么,只想知道舅舅在说什么。
于是,她快步返回房间取了手机出来。
而这时,哭泣声停止了,肖霖像是在平静地复述着某件事,语气又像是在叮嘱。
“医生说受家庭的影响,她有些轻微的抑郁症,所以,尽量不要再去刺激她。我理解你失去女儿的痛,但关于她妈妈自杀那天的事,如果可以,能不问就不要再去问了。”
“好,我记住了,在她面前我不提露露,一定不提。”
盯着手机页面实时翻译出的语言,乐茵这才恍然大悟。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舅舅当初总是不愿让她提起妈妈。
原来,不是因为他觉得烦,而是她有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