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中略显凄厉的吼声划破了阴沉厚重的天空,无数的树叶哗啦啦的作响,如同一阵劲风掠过。
燕寻双眼微眯,他听到了,甚至都能嗅到从密密的树林中传来的铁味,让他口舌有些发干。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威胁也是针对他的,那声音中仿佛藏着苍雷爆闪的轰鸣,在他脑海中炸响!
所以,他的剑在韩世远的心脏前停住了……
“呼……哧……呵哧……”韩世远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只感觉全身汗如雨下,剧烈的喘着粗气。喘了一会儿,浑浊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身子一仰坐倒在地,嘴角慢慢咧开,捂着额头低低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仿佛在宣泄着某种情绪,指着燕寻发疯般的骂道:“狗东西!死妖人!来啊!杀我啊!杀啊!我师傅到了!你他妈等死吧!杀啊!小爷……呃……”
发狂的声音戛然而止,燕寻轻轻收剑,汩汩的鲜血如泉眼般从可怖的伤口中冒了出来,瞬间浸透了那丝质的华贵衣衫,淌入肮脏的泥壤里,在韩世远的身下开出一朵暗彤彤的芙蓉花。
“你嘴太臭了。”燕寻想了想,伸出木剑在韩世远不断抽搐的脸颊上抹了抹,留下了一道血殷殷的痕迹,淡漠的看着躺在血泊中的跋扈公子:“我决定还是擦干你的血,我怕脏了我的剑。”
“你……怎……”韩世远痛苦的在地上挣扎,始终也想不通那坐轮椅的妖人怎么还敢出那一剑!明明自己的师尊都已经来了……明明他迟疑了……明明……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边溢出,竭力的吐出两个字后一阵强烈的窒息感瞬间涌了上来,看着燕寻手中的剑在他的脸上轻蔑的抹下一道痕迹,前所未有的屈辱,同时他也明白了,那一刻停顿的木剑,不是因为这妖人恐惧了,而是自己的师尊在给自己争取拔剑的机会……
可惜,他被吓破了胆。
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升起来……
“竖子敢尔!”浑厚如雷的声音再一次炸响,藏蓝色的衣袖翻飞,那身影如一只大鸟般盘旋而落!
燕寻面色不改的偏过头,然而看向那蓝衣男子还是忍不住瞳孔微微一缩!
龙虎境!
蓝衣男子浑身真气鼓动,目呲欲裂的看向燕寻,依稀可以从那狰狞的怒容中看到清癯雅逸的脸庞。
“你可知你杀了老夫的徒弟?!你这等卑贱的蝼蚁!怎么敢……!”
燕寻不紧不慢的转过轮椅,看到了蓝衣男子眸中的怒火,也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轻贱和蔑视。这种轻蔑他在蜀山剑阁的时候也曾体会过,但那个时候他手无缚鸡之力,所以他说服自己强忍怒气,每每隔墙听到红拂倔强的替自己申辩,就觉得心酸。
他那个时候就想,等到以后会了武功,谁想让他忍气吞声,他就跟谁拼命……
燕寻看了看手中的木剑,紧紧的抿着嘴唇,目光清亮的看向那蓝衫男子:“吾乃汝父乎?”
一只蝼蚁,向怒气冲天的大象,郑重的做出了挑衅!
“找死!”蓝衫男子衣袂轻翻,随着如龙般呼啸的真气吞吐,一道银亮的电光破空而出!
他听懂了眼前这只蝼蚁的挑衅!
吾乃汝父乎?
让我住手我就住手?
银亮的剑光尖厉的鸣叫着,在空中画出笔直的剑痕!境界上的差距,让他根本不用施展任何的剑技,单单是快准狠的一剑,便是无坚不摧!他很自信,这个气血境的蝼蚁绝对挡不下这一剑!
剑光如电影驰掣,映在燕寻的眼中。他能看清,但他做不到,甚至连手中的木剑都重逾泰山!眼中犹如慢镜头的回放,但他清楚的很,自己拔剑的速度决然赶不上这一道剑光,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是一种奢望!对他目前的境界来说,这是沛然无匹的一剑,没有丝毫技巧,完完全全的是境界上的碾压!
“铛!”
长剑相交,蓝衫男子的身影被重重弹回,步伐踉跄的落在地上。
“这个人,你杀不了。”
还摇曳着几支残叶的笔直树枝横在燕寻身前,白衣书生纶巾而立,嘴角带着让人亲切的温润笑容。
“如果我非要杀呢?”蓝衣男子双目如鹰般恶狠狠的盯着书生,手中的长剑轻轻翻转。经过刚才的交手,他能大概感知到这书生的实力,不在他之下!
白衣书生轻轻一笑,浑身真气如潮水般涌动:“我不喜欢杀人。”
“君……大哥。”
燕寻看着眼前的这个书生,白衣如云龙狷舞,展露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强悍霸气!
“叫君师兄吧,今天过后,你就是后山最小的小师弟了。”书生笑着回头,手中那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树枝擎在手中,说不出的写意潇洒。
“君师兄。”燕寻轻轻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嘴角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决定说出口。
“那个,下次救我能不用树枝么……”他还有半句话没说,毕竟君师兄的剑枝连他这个小菜鸟都斩的断,一想起来这根树枝刚被龙虎境武者斩击过,心里就不由得一阵后怕。
君涯忍俊不禁的笑了笑,抬眼看了看对面神色严峻的蓝衣男子,头也不回的说道:“不是谁都能斩断你君师兄的树枝的,这个人,还不行。”
燕寻撇了撇嘴,微不可查的擦了擦鬓角的轻汗,虽然对君师兄的话语不太尽信,但整个人无疑轻松了许多。
说到底,他也是有靠山的。
树枝!
书生!
白衣!
蓝衣男子蓦然想起了什么,听到君涯的话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敢问,对面可是夫子门下的君先生?”
君子如玉,白衣麒麟!
君涯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你认识我?”
蓝衣男子瞳孔轻缩,沉吟了片刻,收起了手中长剑:“我的弟子死了,君先生若是袒护凶手,是否应该给我个交代?”
“什么交代?”君涯笑容不减,手中的树枝轻抖,零星的几片残叶沙沙作响:“你的弟子死了,与我何干?”
“君先生,难道不怕天下人……”
“天下人与我何干?”
君涯手中的树枝遥遥的指着蓝衣男子:“给你三息,要么走,要么就永远的留在这里。”
“三。”
“二。”
“一。”
蓝衣男子脸色变了变,清癯的面容上满是难看之色,轻轻扫了扫袖袍:“大名鼎鼎的后山我算是见识到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
“嗤!”
君师兄的树枝划破长空,去势如雷弓电矢!蓝衣飞掠如惊弓之鸟,匿入山林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