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那几节阶梯,瞿伟航一下就听见田丹那咋咋呼呼没有礼貌的声音。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让你帮我开个门锁,你怎么推三阻四的?老东西,开个锁而已,我又不是不给你钱!你故意为难我,是吧?”
田丹的嗓门很大,恨不得将四周所有的关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再往上走两步,瞿伟航一眼就看见和人家老大爷吵得面红耳赤的田丹,这时候的她一点没有之前那样可爱娇俏的模样了。但他心里很清楚,这才是田丹真正的样子。
那老大爷还没被人这样骂过,气得胡子一翘一翘。
“你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的,说话这么难听!不是我不给你开锁,而是你什么证件都不拿出来,我怎么帮你开锁?让你的邻居出来给你作个人证也行啊,但你找得到吗?”
老大爷气呼呼地一甩手,“我看你呀人缘这么差劲,以后也就这样了。”
“你、你胡说什么啊你,谁要那些人来给我作证,谁要跟他们关系好啊,他们算什么东西,不过住在这种地方,也值得我跟他们交好?”
田丹气坏了,又跳又叫,根本停不下来。
没错,在她心里,自己还是那个总厂的正式职工。
捧着国家的铁饭碗,福利优厚,吃喝不愁。
她的眼皮子里什么时候放得下这些朴素的劳动人民,住在这儿的人大多数都生活一般,不是街头卖糕饼的,就是踩三轮车赚点小钱的。
他们的日子都紧巴巴,但依然能过得红红火火。
田丹住到这儿来,是万般无奈。
她口袋里没多少钱了,只有这儿的房租最便宜,也是她能负担得起的。
但自从她住到这儿来之后,就没少给左邻右舍脸子瞧。
大家只是没读过什么书,可也不是睁眼的瞎子,田丹这样高姿态的进进出出,时间一长谁也不愿意和她打交道。
所以刚才田丹找了老锁匠来开锁,四周邻居都不愿出来帮忙。
刚才问了一声,隔壁大妈就直接摆摆手:“我可不认识她,没见过她住在这儿。”
然后就啪嗒一声关上了窗户,连热闹都懒得看了。
田丹气得不轻,这个老锁匠又油盐不进,非得她出具身份证或者找邻居来给她证明,证明这房子就是她在住,否则他就不开锁。
老锁匠显然吃过这方面的亏,直接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不是一块钱两块钱的事情,我要是把门开了,结果你又不是这家的主人,那我就倒霉了啊!跟你一起被人当成贼,我在这儿几十年了,老口碑了,老街坊谁不认识我?我犯得着吗,为了你这一笔生意把自己后面都搭进去。”
他边说边利落地将包背在身上,转身就走。
“你——”
田丹叫不住对方,气得连连跺脚。
“你们都在欺负我,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了我以后难道只能住在这种地方……”
话还没说完,她脸上的表情硬生生停住了。
因为她看见不远处的楼梯旁边站着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楠和瞿伟航。
她顿时咬紧牙关,迅速转过身。
刚想从另外一边的楼梯下去,金楠却比她更快一步,直接拦住了她。
田丹觉得受辱,没等对方开口就迫不及待地大骂起来:“干什么?现在还来我面前炫耀吗?哼,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留在总厂了吗,不就是有了个正式编制吗?你以为瞿伟航会一直喜欢你呀?我呸,你也不拿个镜子好好照照自己,你就是个乡下姑娘!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金楠愣住了。
她还没想到会被人这么骂。
田丹却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满眼是泪地看向另外一边的瞿伟航:“你会后悔的,放弃我选择这么个村姑,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当初是错了,但你也太狠心了,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变成今天这样你要负一半的责任!”
瞿伟航冷着脸上前,将一串钥匙丢在田丹面前。
清脆的金属声响过后,那一串钥匙就掉在田丹的狡辩。
他一把拽过金楠的手就往回走,边走边说:“我都跟你说了,她不是个正常人,你非不听。现在把她丢的钥匙还给她就行了,还听她废话什么?”
田丹傻乎乎地看着地上的钥匙,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一把捡起钥匙追了上去。
“瞿伟航,你给我站住!你什么意思?!”
她尖尖的声音几乎划破耳膜,惹得刚刚才躲进家里的不少邻居都重新探出头,好奇地看着楼下的这一幕。
瞿伟航也忍够了,回头冷笑:“我意思很明确,请你以后对我对象礼貌一点,什么村姑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话是在说你自己吗?你让大家伙看看,到底谁上不了台面。”
半空中,也不知谁家的媳妇子偷笑着来了一句:“还能有谁呀,当然是这个不可一世的小丫头喽。我呸,跟我们住在一个地方,还整天摆什么高姿态,给谁看呢?”
这话一出,顿时四周一片稀稀拉拉的笑声。
田丹就被这种笑声围在中间,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
“我们这次来只是给你送你丢掉的钥匙的,你以为我们想来啊?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眼瞎,还以为你是真心实意跟我好,还好我没瞎到底,不像你!自己几斤几两都掂量不轻。”
瞿伟航气哼哼了落下一句,“请你以后看见我们自动点远离,我看见你就烦,今晚回去估计又要睡不着了。”
金楠无奈:“哪有那么严重,你就会夸大。”
“怎么没有?!可严重了我跟你说。”
他拽着女朋友越走越快,就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田丹听着他的话气得脸色发青,一路追了上去:“瞿伟航,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瞿伟航怎么可能停,拉着金楠一路狂奔。
只听身后哎哟一声,原来是田丹从楼梯上一脚踩空,咕噜咕噜滚了下来。
顿时,笑声更大了,田丹气急败坏,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她的哭声越来越激烈,更像是一种发泄。
后来,金楠回忆起这一段都会一阵唏嘘,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次见田丹了。
再后来,厂里也有同事好奇地提起过田丹这个人。大家都说,田丹跟了一个海外的老板,好了几年后,人家离开这儿回自己家里去了,田丹就又被留下了。
只不过,那时候的田丹已经不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她已经三十而立,却依然形单影只。
而金楠自己呢,几年后和瞿伟航顺利结婚生子,过上了和和美美又平平淡淡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