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当天,上海特高课总部,接到了板仓弥久发送的紧急电文,这份电文通过上海转发至南京的相应情报机构。
这份电文犹如一颗巨大的炸弹落在水中,掀起滔天的波浪,引起各方瞩目。
一时间,特高课总部和南京方面的情报机构都为之震惊,各个条线立时闻风而动,作出反应。
特高课总部的办公室里,松井直辉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今天并未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灰褐色的长袍,尽管如此,颧骨的两颊微微下陷,让原本平和的面容显得阴鸷难言,压迫感十足。
站在他一旁的一个西装男子,正是负责南京方向情报工作的情报二组副组长千叶智太郎。
此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脸颊微红,皮肤和总部工作的人相比显得略微粗糙,这是因为一个月前,他刚刚从关东情报部门调任过来,即便上海空气湿润,也没能在短时间内将皮肤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
特高课在帝国的情报系统中,向中国渗透的时间最早,情报网络最为庞大和完备,地位特殊,是不折不扣的特权部门,但随着军队在中国的扩展和侵略,已经隐隐感到了威胁。
关东军于民国九年五月设立奉天特务机关,主要负责刺探东北的政治、军事、经济情报,物色扶植傀儡汉奸,干涉、控制东北地方政权等活动。
九一八事变前,关东军间谍经常打着“顾问”的旗号,潜入中国各级政权并干涉中国内政,曾有一批日恩特工曾化装成中国农民,到兴农岭、索伦山一带进行军事地理调查,被驻防当地的中国屯垦军逮捕、处死。
九一八事变后,奉天特务机关策划了挟持溥仪、上海事变、制造伪满傀儡政权等阴谋。
民国二十二年关东军侵占热河后,奉天特务机关长土肥原出面拉拢前北洋和国民党中非老头子嫡系将领,企图造成华北“自治”的局面,并以武力支持汉奸叛乱,建立冀东傀儡政权;
又挑起“察东事件”“张北事件”,迫使中国签订了《秦土协定》《何梅协定》;
在内蒙古及西北地区策动“独立”,拉拢内蒙王公,策划建立伪“蒙古军政府”,发动绥远战争;
日本特务野元甚藏更以“蒙古研究生”身份潜入XZ,刺探情报。
民国二十一年,伪满政权建立后,特务机关成为关东军统治东北的重要工具。
日本占领东北建立伪满政权后,以关东军第二课为核心,又相继设立了15个特务机关和20个分机关。
关东军情报部门在东北各地遍设情报网,数千人的“关东军宪兵队”负责镇压东北地区的抗日志士,防范“潜入人员危害其安全”及伪满的统治。
千叶智太郎本来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但在半年前因为一名属下出现了严重的泄密事件,他也因此受到了牵连,遭到了一众政敌的联合打压,无奈之下只好离开东北,来上海投奔曾经的老师松井直辉。
千叶智太郎的能力在松井直辉的一众弟子中算不上最强,但一直对松井直辉非常忠心,深得这位特高课掌舵人的信任,一到上海便被任命为负责南京方向情报的二组副组长。
因为组长西田胜宏身体一直不好,三个月前回到本土休养,二组的情报工作实际则是由千叶智太郎在负责。
总部的人对此也颇有微词,但松井直辉的威望在那里摆着呢,也只能是私下抱怨一番。
千叶智太郎就任之后,以雷霆手段打压了几个西田胜宏的心腹,已经隐隐将大权抓在了手中。
此时,千叶智太郎正忧心忡忡地向松井直辉汇报南京方面的情况:“老师,您慧眼识人,选中了板仓弥久处置南京方面的相关事宜,他刚一上任,就成绩斐然,确实帮我们解决了大麻烦。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特务处那边还留有后手,竟是将他的得力助手宫崎柊吾抓捕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我已经通过几个渠道核实过了,在宫崎柊吾失踪的时间段,特务处的行动组确实有所动作,抓获了一名人犯,现在基本上就可以断定此人正是宫崎柊吾。”
千叶智太郎此时的心情是极为沮丧的,他主持工作以来,南京方面的情报工作刚刚有些起色,就遭受了重大的损失。
好在课长对自己一向信任有加,没有刻意追究,但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重要特工被捕不说,甚至连板仓弥久也有暴露的风险,这让踌躇满志没几天的千叶智太郎倍感压力沉重。
尤其是,他知会了南京各个条线的情报小组,都没有搞清楚特务处新抓捕的人犯的姓名,就更加别提详细资料了。
宫崎柊吾是板仓弥久的得力助手,一直以来也是特高课的重点培养对象,之前为了培养他,也是让他参加了不少的重要行动。
宫崎柊吾的表现还不错,尤其是皖系的一个重要人物,一直以来都被特高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为了刺杀此人,特高课光是牺牲的行动特工就多达二十多人,之前可都是无功而返,没想到宫崎柊吾在半个月内就解决了这个难缠的家伙。
更重要的是,竟然还从对方手中缴获了这样一份重要的军事情报。
这份情报的价值巨大,甚至得到了松井直辉的电令嘉奖。
可以说,只这一次行动,就让松井直辉记住了宫崎柊吾的名字。
板仓弥久这个顶头上司也有领导之功,在松井直辉面前更有话语权了。
松井直辉此刻的心情也不好,忍不住皱着眉头,摇头说:“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了。原以为他们这对一老一少的组合,能在南京干出一番成绩,可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说到这里,还拍了拍桌子:“南京那边你还要再发报强调一遍,除了‘犀牛’和‘鬣狗’两个特别授权的情报小组,其余的情报条线务必切断跟板仓弥久之间的联系。对了,板仓君那边有没有最新的消息传过来?”
“已经和石原君接上头了!”千叶智太郎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估计两人正在商量应对措施,有了石原君的相助,估计形势会好转一些。”
“我派石原君去南京,本来是想针对方如今,没想到阴差阳错地给他出了一道难题。”松井直辉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石原熏在临城的表现本来一直不错,但前一段时间,情报网络也是遭到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尤其是小野昭明和松本浩二的事情,让他难以自证清白,不得已被召回上海。
在总部,虽然松井直辉并未对其问责,但石原熏和其他同事的关系并不太融洽。
临城的事情还没有彻底查清,石原熏也不能返回工作岗位,放在上海,冲突情况越来越厉害。
到了石原熏这个年纪,人家对他的看法已经固定成型了,很难再改变,若是出了乱子,便是松井直辉也难以调和。
最后,松井直辉不得不做出妥协,给石原熏临时委派了赶赴南京协助板仓弥久的任务。
松井直辉对这两个老牌特工还是比较同情的,他和板仓弥久的年纪相当,如果不是当年自己业务能力很强且善于钻营,此刻的境遇大抵跟板仓弥久差不多。
至于石原熏,年纪稍微小一些,但之前的情况和板仓弥久差不多,向上提升的空间几乎没有了,若不是临城那边出事了,是不会被委以重任的。
“老师,现在想来这也算是天意吧。中国有句古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况且板仓君和石原君都是特高课的老牌精英特工,经验非常丰富,有他们两个商量着办,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方如今精明过人,作风狠辣,已经让临城和南京两地的特高课特工吃了不少的苦头,松井直辉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此时冷笑一声。
“精英特工?咱们和人家的对阵当中屡屡落败,就是太高估了自己。不是我抱怨,有些特工眼高于顶,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殊不知对方的情报工作也在飞速进步,即便没有方如今,还有张如今、李如今让他们栽跟头、吃大亏。”
千叶智太郎听到课长的怨气,心中也有同感,点头说道:“您说的是,我们二组也曾经私下议论过这些事情,还是有人存在侥幸心理,把临城和南京落败的原因归结于运气,我在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已经对他们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做情报工作,任何的侥幸心理都不能有。”
千叶智太郎的这些话,正中松井直辉的心思,他微微一笑,这时才突然问道:“‘犀牛’和‘鬣狗’两个情报小组那里,也要重点强调此事,电报给他们发过了没有?提前告诉他们,打起十二分的谨慎,收起十分的侥幸,协助板仓君把事情处理好,届时总部要重重嘉奖!”
千叶智太郎赶紧回答道:“我已经强调过了。而且,让他们严格遵守您的指示办事,只打听情报,绝对不参与任何的行动,且不和石原君面对面联系,坚决杜绝一切可以导致暴露的风险隐患存在。”
“很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啊!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小心谨慎,他方如今再如何的狡诈,我们留给他们的机会也不会太多,说起来,很多时候都是自毁长城啊!”
与此同时,南京,仍旧是那间咖啡馆,板仓弥久和石原熏相对而坐,两个人的脸色阴沉,屋子里的气氛很是沉闷。
就在刚才,板仓弥久告诉石原熏,他派出去的人在跟踪那对青年男女的时候把人跟丢了。
板仓弥久的心情沮丧之极,在南京,本来他的人手就十分紧缺,宫崎柊吾出事之后,更是将一些人平时和宫崎柊吾联系密切的人员转移到了城外暂避风头,可用之人少之又少。
负责跟踪监视蒋进和江离的特工一开始还信心满满,但跟着人家去了闹市之后,一不留神就跟丢了。
板仓弥久追问那两个特工是不是被发觉了,但两人均表示这应该是个偶然事件,板仓弥久心中生气,但现在的状况是无人可用,也不便对两人多加苛责,只是让他们继续在附近寻找那对男女的下落。
此时,板仓弥久满腹心事,手持着汤勺在餐桌上来回竖起放倒,良久之后,才轻叹一声,说道:“现在人跟丢了,你手里的情报线路又无法确定被捕的就一定是宫崎柊吾,看来咱们这路是越走越窄了。”
“我会再命令他们再继续加大力度的。”
石原熏极为小心,给“犀牛”和“鬣狗”两个情报小组下达的命令并非动用一切资源探听宫崎柊吾的消息,而是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打听消息。
如此一来,探查的力度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其实,这件事上石原熏上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远非他第一次见面时答应板仓弥久时表现出的热情和用心。
小野昭明和松本浩二出事之后,他在临城的威望也是一落千丈,被迫调回上海听参。
虽然到了这样的年纪,对前途已经不怎么看重了,但也不能晚节不保吧?
在接到松井直辉的命令之后,他的确是想帮着板仓弥久改变局面的,毕竟对方是方如今,也是自己的老对手。
但在赴宁途中,他改变了主意。
且不说,在南京这种完全陌生的城市和方如今对阵毫无胜算。
即便有所建树,可板仓弥久才是相关行动的负责人,自己顶天了也就是个襄助之功。
论功行赏之时,自己就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对挽回自己的名声不能说毫无帮助,但也是作用不大。
与其如此,不如对板仓弥久敷衍一番,静观其变。
要说这板仓弥久也是倒霉,自己给他指出那么好的一条路子。
多好的机会,两个废物手下竟然把人跟丢了,这也怪不得他石原熏了。